车队在渡口前停下,一名管事模样的人上前,与船夫交涉,很快便包下了一艘最大的渡船。
车帘掀开,一个身材微胖、面色白净的中年男子,在两名护卫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身锦袍,神情间带着几分养尊处优的倨傲。
此人正是程义。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似乎对周围的环境有些不放心。
李唐的通讯器中,传来了影一的请示:“校长,目标出现,是否按计划行动?”
“稍安勿躁。”
李唐的声音平静无波,低声说道:“等他上船。”
程义在护卫的簇拥下,向着渡船走去。一切似乎都和他预设中的计划一样。
然而,就在程义的一只脚即将踏上船板的瞬间,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眉头紧紧皱起,目光狐疑地望向了船头那位正在解缆绳的船夫。
“不对劲。”程义低声说道。
他身边的护卫头领立刻警觉起来,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程长史,有何不妥?”
“太安静了。”程义眯起了眼睛,“这渡口,往日里人声鼎沸,今日为何如此冷清?而且……那船夫,我总觉得有些眼生。”
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仿佛是熟透的果子掉落在地。
那名正在解缆绳的船夫,眉心处陡然绽开一朵血花,身体晃了晃,便直挺挺地栽进了江里,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
“噗!噗!噗!”
又是几声沉闷的轻响,如同死神的低语。
在渡口周围几个看似不经意的角落里,几名伪装成行脚商人的暗哨,几乎在同一时间,头部中弹,悄无声息地倒下。
远在三百步之外,影二冷静地移动着枪口,每一次扣动扳机,都精准地收割一条生命。
在他那经过特殊改造的瞄准镜中,这些神策军好手和江湖亡命徒,与训练场上的靶子没有任何区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程义和他的护卫们瞬间脸色大变!
“有埋伏!保护长史!”
护卫头领暴喝一声,剩下的十几名护卫立刻反应过来,迅速组成一个圆阵,将程义死死护在中央,手中的横刀全部出鞘,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与茫然。
敌人究竟在哪里?
他们没有听到弓弦声,没有看到弩箭的轨迹,自己的人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鬼神索命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这种未知的、无声的杀戮,带来了远超千军万马的恐怖压力。
“动手!”
李唐的声音,在所有“暗影”队员的耳麦中响起。
就在神策军护卫们心神大乱之际,西侧的芦苇荡中,七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暴起!
他们手中,赫然都是加装有消声器的mp5冲锋枪。
“嗤嗤嗤……嗤嗤嗤……”
被高效消音器压制过的枪声,汇聚成一片轻微、沉闷而急促的撕布声。橘红色的火舌在枪口攒动,密集的弹雨瞬间覆盖了那小小的防御圈。
神策军的精锐们,甚至来不及看清敌人的模样,就被这超越时代的金属风暴彻底撕碎。
他们引以为傲的明光铠,在这7.62毫米的钢芯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一个个壮硕的身躯,在密集的弹雨中被打得血肉横飞,惨叫着倒下。
他们的反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手中的横刀,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出,人就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也血腥到极致。
从影二开第一枪,到影一带领突击组清场结束,前后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当硝烟散去,江风吹过,带来浓郁的血腥味。
渡口上,除了被护卫们的尸体拱卫在中央,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的程义之外,再无一个活口。
影一等人迅速上前,检查尸体,补枪,收集兵器,动作娴熟而高效,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程义浑身颤抖,裤裆处一片湿热,腥臊的液体顺着裤管流淌下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精锐护卫,在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屠戮殆尽。那些黑衣鬼面人手中的“妖法火器”,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那不是战斗,那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一个青铜鬼面的身影,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程义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知道,对方没有当场杀了他,必然是想将他生擒活捉。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他的求生欲反而被激发了出来。他强忍着颤抖,嘶哑着声音说道:
“好汉……不,各位爷!你们想要什么?钱吗?我有的是钱!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我可以给你们十万贯!不!二十万贯!”
“吐突公公……吐突承璀璨公公是我的义父,他的财富你们无法想象!只要你们开个价,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他试图用金钱来打动这些神秘的杀手。
然而,为首的青铜鬼面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程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对方不为钱财,那所图必然更大。
他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
如此诡异的杀人手段,如此精良的装备,如此训练有素的杀手……放眼整个大唐,除了朝廷最精锐的内卫,恐怕就只有那个地方了!
西北!那个在短短几年内崛起,如同神迹一般的西北王府!
“你们……你们是西北王的人?”
程义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起来。
他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各位英雄,我与西北王府素无瓜葛,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何苦要与我为难?我知道,西北王与朝中诸公关系微妙,但与我们宦官集团,并无直接冲突啊!
我们……我们可以合作!扳倒那些文官,对西北王府也有天大的好处!你们抓了我,就是与吐突公公为敌,与整个神策军为敌,这……这对西北王府没有半点好处啊!”
他喋喋不休地说着,试图分析利弊,为自己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他面前的那个青铜鬼面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当那张年轻、沉静,却又带着一股睥睨天下之气的脸庞,出现在程义的视线中时,程义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一般,戛然而止。
他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极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一般的惨白。
嘴巴无意识地张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绝望!
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更想不到,这位坐镇西北,手握数十万大军,令吐蕃、回鹘皆闻风丧胆的西北王——李唐,竟然会亲自出现在这里!
为了抓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这……这怎么可能?!
“为……为什么?”
程义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西北王李唐,不是应该在数千里之外的凉州王府,运筹帷幄吗?
他怎么敢来?
他怎么敢亲自潜入大唐腹地?
他难道不怕这是朝廷设下的陷阱?
他难道不怕自己身份暴露,被皇帝的大军围困,万劫不复吗?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一个手握重权的一方诸侯,亲自下场当刺客?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唐看着程义那张写满了震惊、恐惧与不解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他缓缓蹲下身,与程义的视线平齐,声音平静地说道: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
“你说的没错,抓你,会得罪吐突承璀璨,会打破朝堂的平衡,甚至可能会引起我与朝廷的直接冲突。”
“但是……”
李唐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直刺程义的内心深处。
“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正是我想要的结果呢?”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程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但那真相,却让他感到了比死亡更加深沉的恐惧。
原来,他不是目标。
他只是一枚棋子。
一枚被这位高高在上的棋手,亲自从棋盘上拈起,用来撬动整个天下棋局的棋子!
而他,从始至终,连看懂棋局的资格都没有。
看着程义那瞬间死灰的脸色,李唐站起身,不再多言。
“带走,清理现场,不留任何痕迹。”
“是,校长!”
影一等人立刻上前,用特制的袋子将程义套住,扛了起来。其余人则开始用最专业的手法,处理现场的尸体和血迹。
很快,十几具尸体连同他们身上的兵器铠甲,全都被沉入了江心。
地面上的血迹,也被一种特殊的化学药剂清洗干净,再撒上一层浮土,看不出丝毫异样。
半个时辰后,当江上的薄雾彻底散尽,阳光普照大地之时,鱼梁洲渡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屠杀,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几艘空荡荡的渡船,和失踪的船夫与商队,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一桩无人能解的悬案,在当地的传说中,留下诡异的一笔。
而此时,高空之上,“玄鸟”运输机早已开启了光学隐形力场,悄无声息地向着长安的方向返航。
李唐透过舷窗,俯瞰着下方壮丽的山河。
他的棋,已经落下。
接下来,就该看那位端坐在大明宫中的皇帝陛下,如何接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