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刺破了笼罩大地的深蓝夜幕,给无垠的苍穹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边。
下方连绵的山川城郭还笼罩在朦胧的薄雾之中,寂静无声。
小九三人已远离了那座承载着无尽羁绊与无奈的皇城。他们没有选择贴地疾行,小九直接御风而起,一道柔和而坚韧的灵力包裹住身无修为的小镜子,将她稳稳托举在自己身侧。
姚梦龄则展开身法,如一道淡青色的流光,紧紧跟在侧后方。
天空辽阔,风带着破晓的清寒掠过耳际。
小九飞行的速度并不快,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流动的云层上,仿佛穿透它们,望回了昨夜那轮清冷的明月和宫道上素白孑立的身影。
离别的沉重如同无形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他心底,即使温暖的朝阳也无法驱散那片阴霾。
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带着几分促狭慵懒的眉眼,此刻只剩下化不开的沉郁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怀。
他飞得很稳,但那份沉默中的寂寥,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小镜子被灵力包裹着,像一只乖巧的古兽幼崽。
她看着哥哥紧抿的唇角,感受到那份如寒潭深水般的低落情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伸出冰凉的小手,轻轻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拂过小九垂在身侧的一缕发丝。姚梦龄默默飞在一旁,眼角的余光将小九的落寞尽收眼底。
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强行宽慰可能只会触及那些尚未愈合的酸楚。
偏殿中的默契逃离如同短暂的喘息,宫门前那一跪与泪光中无声的离殇,才是此刻盘桓不去的主旋律。
她也选择了沉默,只是飞行时稍稍靠近了些,无声地表示着陪伴。
时间在略显凝滞的飞行中悄然流逝。太阳彻底跃出地平线,光芒万丈,下方沉睡的大地逐渐苏醒,炊烟袅袅,河流泛金。
然而这充满生机的景象并未感染到天空中的三人。他们如同被无形的结界包裹,在一方凝固的、带着离别余韵的愁绪里穿行。
许久,或许是觉得这沉默的空气太过沉重,也或许是看到小九眉宇间的郁色随着飞遁的距离和时间的流逝而稍稍松动了一丝缝隙,姚梦龄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开口,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
“喂……”她顿了顿,努力让语气听起来缓和自然些,“……陛下她,最终还是没有真的阻拦你。这份情意,总还是暖的。”这安慰显得有点笨拙,甚至她自己都感觉触及了那份复杂的心绪。
果然,小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并未回应,唇线反而绷得更紧了些。
姚梦龄心中微叹,立刻识趣地转换了话题,这是目前唯一能打破沉重气氛的方式了:“我们接下来……是直接前往上苍么?只是……”她的语气带上了实实在在的困惑和一丝忧虑。
“当初连接上下两界的唯一通道,那座擎天白玉柱,早已被你亲手斩断。据我所知,天下间再无通往上苍的明路。我们该如何前往?”
这个问题立刻引起了小镜子的注意,她也抬头望向小九,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一丝对未知的紧张。
小九的目光终于从无垠远方收回了一些,他侧头看了姚梦龄一眼,眼中的沉郁还未尽褪,但思绪似乎已经被这个现实的问题牵引了一部分。
他张了张嘴,没有直接回答如何通往上苍,却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西域。”
“什么?!”姚梦龄和小镜子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西域?那几乎是大陆的另一端!与他们现在飞行的方向完全是不同!
更关键的是——圣道院!
圣道院!那个承载了小九早年修行岁月的地方,曾是他真正意义上,踏入大道的起点,那里同样有着他的挚友。
但后来发生的种种,特别是淮南祭阵,这就像一根深埋的刺,带着无尽的悲痛。
“去圣道院?”姚梦龄的惊愕几乎写在了脸上,她完全无法理解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何要去圣道院。
“可我们现在的方向……”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向脚下的山河脉络,言语间充满了不解,“……这明明是一路向南!南疆的方向啊!西域在西边啊!”
她心中的疑团瞬间膨胀。小九到底想做什么?刚从皇城逃出,拒绝与帝炎阁联姻,又说要去根本不可能上去的上苍,现在目的地却又变成了遥远的西域圣道院?这路线简直是南辕北辙。
小九似乎对她们的惊愕和方向矛盾早有预料。他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提到“圣道院”时,闪过一道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
有追忆,有漠然,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旁人无法揣测的意味。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投向前方——那片愈发明朗、方向却并非西方的天空。
清冷的风卷起了他的额发,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然,回答了姚梦龄最后的疑问,也给出了此行的真正转折点:
“圣道院要去。”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但在去圣道院之前……我还得先去一趟南疆。”
他望着南方那片笼罩在淡淡晨雾中的、隐约显出几分蛮荒轮廓的山影轮廓,目光变得幽深。
“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