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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裴秀一脸惊讶,转而看了一眼贾充。

贾充点点头:“据说与前妻有过,但都夭折了,刘豹现任妻子正当年,却一直没诞下子嗣......至少从并州刺史部和护匈奴中郎将府记录在册的档案上,刘豹尚未有成年儿子的记录。”

裴秀暗自沉思。

京师留质,这是自武帝时期以来的传统。

不仅仅针对外镇将领、军官,对匈奴这样的附庸也是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匈奴人在洛阳本身就有人质,正是大单于呼厨泉。

总不能把刘豹本人也弄过来当人质吧?

但这未免做得太难看,太不体面,与我大国身份不符。

想了想,他又提了个建议:

“臣记得刘豹年纪似乎不小了,估计也没几年可活,既然没有儿子,权力就无法传承下去。不如等他死后,匈奴内部权力重组之时再伺机介入,扶持新的亲魏首领。”

这是比较稳重的做法。

但话音刚落,此前尚未发言的卫瓘开口说道:“我以为不妥。”

他看向裴秀、贾充:

“刘豹此人虽然没有儿子,但他有个弟弟,叫刘宣,建安年间曾拜名士孙炎为师,炎尝将他比作金日磾。”

“再者,匈奴部落中,兄终弟及是常有之事,现任单于呼厨泉正是于罗夫的弟弟。”

说完,卫瓘看向上位,拱手道:“陛下,臣有个主意。”

“讲。”

其实卫瓘并非近臣,平日夏侯献很少召他问对。

不过此人给夏侯献的印象,似是贾诩那样的人,极为擅长诡计,故而想听听他的想法。

卫瓘心里明白,今日陛下专门召见他,肯定是有所图的,这时候不献策,何时献?

他手持笏板,上前一步说道:

“刘去卑实力大损,威名扫地,此时再强行扶持他无济于事,反而会使刘豹心怀不满。”

“但若扶持另一个人,他就算不满也得硬着头皮认。”

“谁?”

“呼厨泉。”

“使老单于归国?”

“正是。”

“呼厨泉可有子嗣?”

“没有,但有侄子,正是刘豹。”

“哈哈。”闻言,夏侯献朗声大笑。

方才他还在心里琢磨,是否能把刘豹拉洛阳来当质子,结果卫瓘跟他想一块去了。

呼厨泉是正儿八经的匈奴单于,让他回并州统领五部,无论是谁都无法挑理。

一部分头脑简单的匈奴人还以为是朝廷释放的善意,回头还得谢谢咱呢。

但实际上,一个久离部落的傀儡,想要重新得到族人们的认可,是很困难的。

不是所有人都是刘渊,南匈奴能成事,时也,命也。

夏侯献问道:“此乃阳谋,万一刘豹看出端倪,不肯来,甚至借机作乱,又何如?”

卫瓘道:“南匈奴刚被鲜卑人挫败,实力受损,应当没有胆量公然作乱。”

“况且我大魏允许单于归国,政治层面上是优待,匈奴人也没有大义。”

“即便真反,陛下正好可借此机会重组五部。”

夏侯献想了想,确实如此。

魏国目前的边境压力不大。

蜀国已灭,陇右再也不闹“姜维”。

吴国已残,扬州能自保就不错。

就算匈奴人脑子一热造反了,大魏动武也不是不可。

其实隐患是相对的,匈奴人离洛阳近,洛阳大军开赴并州何尝不在旦夕之间?

他们也会掂量自己的实力,或许会有某个部落不长眼,非要闹腾一波,但想要裹挟着整个族群与朝廷作对,可能性不大。

“此事朕再考虑一下。”夏侯献看向几人,“卫卿留下,其余退下。”

“唯。”

裴秀、贾充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夏侯献看着卫瓘,先是问起尚书台的事:“近来钟士季没有为难卿吧?”

“没有,钟侍郎雷厉风行,行事果决,臣有时还因跟不上钟侍郎的节奏而自惭形秽。”

厉害!

这一听就是胡诌的。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

卫瓘自从接手钟会报上来的案子后,才开始展现自己狠辣的一面。

不是这个斩了,就是那个逐了。

这其中不乏有得罪过他的人,人家正好趁着机会公报私仇。

不过大体上还不错,在天子眼皮子底下,他不敢无故构陷,只能说那些人点儿背,撞枪眼上了。

“具体庶务,朕不多问,只要卿处事公允就行。”夏侯献敲打一句,随后换了个话题:

“其实还有一事,朕觉得拓跋鲜卑有些碍眼,昔日朕于塞外大破鲜卑联军,轲比能身死,莫护跋归附,唯独这个拓跋力微不服王化,对于此獠卫卿有何看法?”

卫瓘心底一沉,此前他在尚书台听闻匈奴战败,遂特意研究了匈奴的资料,如此才能于今日对答如流。

但拓跋鲜卑,他还没来得及了解。

想了想,还是如实回复:“臣久在中原,对塞北鲜卑知之甚少,还望陛下给臣几日,再给陛下答复。”

“无妨。”夏侯献笑道,“卿加个给事中的衔,以后便于出入宫禁。”

“多谢陛下。”

......

午后,夏侯献在王元姬和羊徽瑜的作陪下,于芳林园歇息。

王元姬笑意暖暖,递过来一杯茶:“奉明今日又偷懒啦?”

“让他们自己卷吧。”夏侯献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凡事都事无巨细地让我来处理,那臣子们做什么呢?难不成辩经服散吗?”

“卷?”王元姬对这个词不太理解。

“妹妹,这词你没听郎君说过?”

羊徽瑜像是夏侯献的专用小词典,看着元姬笑道:“就是‘竞争’、‘进步’的意思。”

“确定不是乱七八糟的?”

王元姬还记得羊徽瑜为她当面解释“卧虎藏龙”时的场景。

当时她是真的难过。

这种事眼不见也就算了,可偏让她亲眼目睹,那个从外面带回来的野女人骑自己的男人。

算了算了,不气不气。

人家现在不是什么野女人,见到了还得唤一声孙淑仪,以体现大妇雅量。

宫女端来糕点,夏侯献随手拿起一块,喂到元姬唇边。

王元姬心里一暖,面上却有些扭捏:“早就不是刚成婚的小夫妻了。”

“在我心里,你和徽瑜韶华永驻。”

羊徽瑜听了掩面一笑。

“油嘴滑舌。”王元姬嗔了一句,把糕点吃下。

吃完擦了擦嘴角,忽然叹息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愿承认的,老了就是老了。”

羊徽瑜见情绪不对,连忙出言宽慰:“成熟也没什么不好,会疼人。”

夏侯献顺势说道:“就是。那些年轻女郎整日叽叽喳喳的,我反正是不喜欢。”

羊徽瑜悄悄白了他一眼,你就忽悠我们元姬吧,平时也没见你少玩!

三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天,过了一阵,夏侯献望着夏日池中的荷花,道:

“对了元姬,东宫妃嫔之中可有你相中的?”

王元姬知道,奉明这是在考虑太子妃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