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卿背着陈石头,秦书背着刘春燕,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下赶。
陈石头故意把脑袋歪在顾从卿肩上,胳膊松垮垮地垂着。
刘春燕则蜷在黄英背上,额角那抹红肿看着更显狼狈。
“慢点!慢点!”张大妈跟在旁边,急得直拍大腿,手里的菜篮子早不知扔到了哪儿,“春燕那额头可别磕坏了!
石头这孩子也真是,咋就不看路呢!”
黄英和王玲跟在后头,一边小跑一边“抹眼泪”,王玲还不忘冲周围的村民喊:“刚才就听见‘咚’的一声,转头就看见他俩滚下去了!
春燕是为了拉石头才摔的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跟着议论,有人已经拔腿往村里跑:“我去叫李大夫!他在家呢!”
“我去通知他们爹娘!”
到了知青点,顾从卿和黄英小心地把两人放到床上。
顾从卿他们甚至提前把床单换成了旧的。
陈石头“哼唧”了两声,眼珠在眼皮底下悄悄转了转。
刘春燕则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额角的“伤”看着触目惊心。
张大妈扑到炕边,拉着刘春燕的手担心的说:“傻丫头啊,你咋就这么实诚呢……”
张大妈是刘家的老邻居,看着春燕长大的。
顾从卿在一旁劝道:“大妈您别慌,李大夫马上就到。
刚才看他俩摔下去的地方草厚,应该没伤着骨头。”
话虽这么说,他却故意皱紧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李广已经烧开了水,黄英拿着干净的布巾在旁边等着,见人多眼杂,悄悄捏了陈石头一下——那意思是“稳住,别露馅”。
院子里很快挤满了人,脚步声、议论声、还有往这边赶的刘力和陈武德的怒吼声混在一起,乱成一团。
刘力一进门就往刘春燕炕边冲,看见女儿昏迷,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我的闺女啊!你这是咋了啊!”
陈武德也红着眼圈,指着陈石头骂:“你个小兔崽子!
我就知道你跟她在一块儿没好事!”
可骂着骂着,声音就哽咽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摔得一身泥,还昏迷不醒,看着也着实可怜。
就在这时,李大夫背着药箱喘着粗气跑进来,顾从卿赶紧让开位置:“大夫,您快看看!”
这场戏,总算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刘力握住女儿的手,听见陈武德骂儿子的话,火气“噌”地就窜上了头顶。
他猛地转过身,指着陈武德的鼻子,唾沫星子喷了一地:“你个老坏种!放的什么屁!明明是你家石头带累我闺女!”
他通红着眼睛,手指抖得厉害,一下下戳着空气:“你儿子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祸害!
我好好的姑娘上山挖野菜,转脸就摔成这样!
你看看!
你看看这脑门!”
“这是脑袋!
是能磕的地方吗?
磕坏了这辈子就毁了!”
陈武德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想反驳:“我也没说……”
“你没说个屁!”刘力根本不让他插嘴,声音都劈了叉,“我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拆了你家瓦房!
让你全家睡露天地!
我跟你说陈武德,这事没完!”
张大妈在一旁拉劝:“老刘你消消气,现在先看孩子要紧……”
“我能不急吗?”刘力甩开她的手,眼圈红得像要滴血,“我生了几个儿子才来的闺女!
这是我唯一的闺女啊!
要是真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他说着就往墙上撞,被旁边的村民死死拉住。
陈武德看着刘春燕毫无动静的脸,再看看自家儿子浑身是泥的样子,心里又悔又急,嘴上却硬:“你别在这儿撒泼!
谁知道是不是你家姑娘自己不小心……”
“你还敢说!”刘力气得浑身发抖,挣扎着要冲过去打他,“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拉架的、劝和的、唉声叹气的声音混在一起。
炕上的刘春燕睫毛悄悄颤了颤,被黄英拍了一下,用眼神及时制止——他刚才特意嘱咐过,没到“醒”的时候,绝不能有半点动静。
陈石头躺在另一张炕上,听着刘力的怒骂,心里虽慌,却牢牢记着顾从卿的话,故意皱紧眉头,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把“虚弱”的样子演得十足。
李大夫被这场面闹得头疼,重重咳嗽一声:“都别吵了!再吵我没法看病了!”
这一声总算镇住了场子,刘力和陈武德都住了嘴,却依旧互相瞪着,眼里的火气能把屋子点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大夫身上,空气里除了急促的呼吸声,只剩下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响——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呢。
李大夫将药箱往桌上重重一放,眉头拧成个疙瘩:“出去出去!
都堵在这儿干啥?
你们这么吵我怎么看病?”
他挥着手里的听诊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不耐烦,“小顾知青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把门带上!”
刘力还想说啥,被张大妈一把拽住:“让大夫专心看病,咱在外头等着。”
陈武德也被旁边的村民拉着往外走,两人虽不情愿,却也知道此刻不能添乱,只能一步三回头地挪出屋子。
看热闹的村民们见没热闹可看,也三三两两地退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但愿俩孩子没事”。
秦书走在最后,反手轻轻带上了门,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炕上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那是刘春燕和陈石头按顾从卿事先交代的,刻意放缓了气息。
李大夫揉了揉眉心,转头看向顾从卿,忽然露出点哭笑不得的神色:“说吧,这俩孩子到底咋回事?
我刚才进门就瞅着不对劲,哪像昏迷了?”
顾从卿早料到瞒不过经验老到的李大夫,索性坦诚道:“叔,实不相瞒,这是他们俩演的一出戏。”
他简单把刘春燕和陈石头的事说了说,“也是没办法,他们真心想在一块儿,父母却死活不同意,只能出此下策。”
李大夫听完,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为了这点事也敢拿脑袋开玩笑。”
他走到床边,给两人做了检查,“还好没真伤着,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
陈石头和刘春燕这才敢睁开眼,脸上满是不好意思。
刘春燕小声说:“李伯伯,对不住,麻烦您了……”
“麻烦我事小,露馅了事大。”
李大夫重新戴上眼镜,从药箱里拿出瓶红药水,“过来,我给你们‘处理处理’,让那伤口看着真点。
等会儿出去,该咋说还得咋演,尤其是你这丫头,‘醒’了之后眼神得放空,别让人看出破绽。”
顾从卿赶紧递过干净的布巾:“谢谢您,叔。”
李大夫一边往刘春燕额角抹红药水,一边哼了声:“我这也是看俩孩子可怜。
想当年我跟你婶……算了,不说这个。
赶紧弄好,我好出去‘报信’,晚了该让人起疑了。”
屋里的光线透过窗纸落在三人身上,带着点隐秘的默契。
这场戏,有了李大夫的帮忙,总算能更稳妥地演下去了。
顾从卿看着李大夫低头摆弄药瓶的侧脸,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赌对了。
前几日李广跟他闲聊时,曾提过一嘴李大夫的往事。
说李大夫年轻时看上了邻村的姑娘,可女方家里嫌他是个“走方郎中”,没田没地,死活不答应。
两人愣是靠着偷偷送信、夜里私会,熬了三年,家里才松了口。
这些年李大夫待妻子极好,村里谁都知道。
“李叔年轻时也经历过这些,肯定懂俩孩子的难处。”
当时李广是这么说的,顾从卿记在了心里。
所以刚才李大夫一进门,他就留意着对方的神色,见他看刘春燕和陈石头的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动容,便笃定他不会拆穿。
此刻李大夫往陈石头胳膊上涂碘伏,动作虽重,语气却软了:“等会儿出去,我就说春燕磕着了头,得慢慢养。
石头就是些皮外伤,不打紧。”
他顿了顿,看向刘春燕,“你爹娘问起,你就只哭,说啥也看不见,记住了?”
刘春燕重重点头。
顾从卿递过一杯水:“谢谢您,李叔。要不是您……”
“别谢我。”李大夫摆摆手,收拾着药箱,“我也是见不得有情人被拆散。
当年我跟你婶……”
他又停住了,嘴角却勾起点笑意,“总之,好好演,别露馅。
真要是成了,记得请我喝喜酒。”
这话一出,陈石头和刘春燕的脸都红了,连顾从卿也忍不住笑了。
李大夫拎着药箱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严肃的模样:“我先出去了,你们俩躺好,等会儿听我喊再‘醒’。”
门“吱呀”一声开了,院子里立刻传来刘力焦急的声音:“大夫!我闺女咋样了?”
李大夫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带着刻意拿捏的凝重:“春燕磕着额头了,怕是得好好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