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将遥渺渺拉进怀里,拥坐在腿上,借摩挲遥渺渺后颈的动作让遥渺渺转头靠在他的肩上,以免看到寝衣。
“将那件玄色衔尾龙纹寝衣拿过来,给吾也拿黑色的冬时寝衣。”刘彻贴了贴遥渺渺微凉的脸颊,蹙眉道,“将炉子再烧暖些。”
宫人们忙不迭地伺候,直到刘彻拥着遥渺渺躺下,才轻步退出寝殿,在殿门外俯首待命。
没多久,便听郭穰在门外轻声道:“启禀陛下,程将军和霍大人到了。”
刘彻随意地回了句“知道了”,转头将遥渺渺领口的绒毛往里掖了掖,指尖却在绒毛拥簇中摩挲着里面那件玄色衔尾龙纹寝衣,就是那件他登基之日母后赠予的寝衣。
当时没料到他会那么快登基,衣服偏薄,不过他体热,倒也不碍事。
遥渺渺向来怕冷,刘彻便命人再拿了一件厚实的玄色寝衣加在外面。
“他们都到了,程无拘也在外候着,都是大汉最精锐的羽林卫严密布防,无人能闯进来,卿卿放心安睡吧。”
遥渺渺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却没有阖上眼的打算。
刘彻见状越发心疼,仍旧保持平静道:“卿卿若睡不着,吾给卿卿讲点小故事。”
遥渺渺的目光终于不再散漫,转头看向刘彻道:“那我想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好。”刘彻见状开心地吻了下遥渺渺的额头,“那吾让人把糖刀也抱进来,卿卿抱着糖刀听。”
“你不是不喜欢糖刀上榻吗?”遥渺渺有些犹豫。
刘彻轻笑道:“冬日里就准许它上来吧,抱着它比较暖和。”
糖刀也似乎感受到了遥渺渺的不安,安安静静地窝在遥渺渺的怀里,刘彻逗它也不怎么回应。
刘彻拥着遥渺渺缓缓讲起故事,他的声音低沉舒缓,在暖意和烛光中,温馨而美好。
糖刀已经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可遥渺渺却始终难以入眠,刘彻也疼惜不已地静静陪着。
突然殿外甲胄撞击和脚步声多了起来,遥渺渺手指突然收紧,攥紧了刘彻的衣襟。
“别担心,是郎官换防的声音。”刘彻掌心覆上遥渺渺的手背安慰着,另一只手却摸向了遥渺渺身侧的蜀中剑,“程不识他们是吾指定宿卫的,他们会值守整夜的。”
“过了夜半了?”遥渺渺看向窗户,夜间寒凉,窗户只开了一道缝隙,看不到天际,无法察看月亮是否已过中天。
“嗯,郎官换防是夜半之后,时间会以漏刻生看守的更漏为准,再结合星象,一般不会出错的。吾跟他们再确认下。”注意到遥渺渺分外在意时间,刘彻拿起衣袖小心地只盖住遥渺渺的耳朵,提高声音道,“夜半过了吗?”
门外立刻安静了下来,随即传来郭穰恭谨的回答:“回禀陛下,已经过了很久了,陛下可要起夜?”
“不必。”刘彻随意应了声,低头刚想安慰遥渺渺,却见遥渺渺已经睡着了。
膏灯的火光有些许摇曳,在遥渺渺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暗影,像是心事积聚于此。
刘彻只觉得心头酸涩,怜惜地低头吻住遥渺渺的额头,静静地感受着遥渺渺的存在,那清浅的呼吸,怀中的起伏,甚至连糖刀的存在都成了遥渺渺真实存在的证明。
若非遥渺渺在他怀里,糖刀怎么会有机会出现在寝殿内,更何况是允它酣睡在床榻之上。
望着和龙渊剑并排的蜀中剑。
两把剑,两个人。
唯一能让他共享这两把天子之剑的人,只有此刻他怀中之人,否则他宁愿将这剑供于祖庙之中。
刘彻本想将蜀中剑向外移开些,以免遥渺渺翻身硌着,但又顿住了,只是握紧了剑柄,感受着剑柄在手心散开的凉意。
目光如剑扫过殿角的每一个阴影,静听着殿外细碎的声响,冷冽的杀意再也难以遏制。
他想不到是什么让遥渺渺如此不安,但他绝不相信这不安毫无缘由。
直到遥渺渺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往他怀里钻,刘彻才惊觉回过神来,赶忙收敛起满身杀意,温柔地将遥渺渺抱紧。
可刘彻仍旧无法心安,伸手贴着遥渺渺的脖颈,直到触摸到颈动脉搏动,才稍稍安心。
刘彻从未像现在一样,想要去关注夜间的时间流逝。
更漏的滴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喧嚣,所以寝殿内从不放更漏。此刻天气寒凉,窗户也关着,见不到月亮的位置。
夜未央,夜半,夜尚未艾……形容夜晚时间的词好像都没有确切的衡量标准。
就好像是除了更漏,除了月亮的位置,夜晚的时间里,人只能在不确定中浮浮沉沉,就是今夜如此漫长的缘由吗?
时间缓缓流逝,刘彻开始恍惚掌心的搏动是来自遥渺渺的心跳,还是他的心跳带动着他自己掌心的血管也在搏动。
就像是他们两个人就该本为一体,不分你我。
他们连谥号都是共享的,为什么会被切分成两人呢?
这一瞬间,不安泛滥成海,将刘彻深埋海底。
刘彻收拢双臂,将遥渺渺更深地拥入怀中,尤嫌不够,恨不得直接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偏又舍不得。
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唯恐一个不注意,遥渺渺就会忽然不见了。
直至天际晨曦初现,郭穰在殿门外小声提醒上朝时间,刘彻也只好起身示意宫人尽量小声的伺候他穿衣洗漱。
临行前转头见床榻上安睡的遥渺渺,刘彻想到万一遥渺渺醒来见不到他可能心生不安,就又走回来拿起遥渺渺的衣物,在宫人们的帮助下给遥渺渺穿戴好后,拦腰抱上銮驾一同前去。
许是昨日精神紧张,以至于突然放松后睡得特别沉。遥渺渺悠然转醒时,朦胧间率先听到了刘彻在对朝臣说话。
听这阴阳怪气的口吻,是哪个大臣能让刘彻硬压着火气啊?
遥渺渺还未睁开眼便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待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竟在朝堂的后殿。
见遥渺渺醒来,宫女们立马拥簇上来扶遥渺渺起身,惊得糖刀软糯地直往遥渺渺怀里钻。
察觉随着洗漱用品鱼贯而入的还有早膳,糖刀这才愿意被宫人抱下地。
刘彻揉着额头道:“今日立冬,若诸位大臣无要紧之事,就先下朝吧。”
本欲继续畅所欲言的大臣们见状,显然明白了刘彻之意,纷纷噤声告退。
刘彻冷厉的眉眼在进入后殿见到遥渺渺时,似霜雪得见朝阳倏然化开。
“醒了,要不要再吃点?”见遥渺渺要起身,刘彻加快步伐将遥渺渺按了回去,自己则挨在遥渺渺身边坐下。
遥渺渺看着刘彻眼中的血丝,心疼地道:“昨晚没睡好?”
刘彻避而不答,轻笑着将遥渺渺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卿卿的手怎么有些冷,再加件衣服吧。”
“刚才听人说,陛下急急忙忙用了点早膳就去上朝了,陛下再用点早膳吧,然后宣室殿补个觉可好?”说着,遥渺渺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抚过刘彻的眼角。
“好,吾一切都听卿卿的。”刘彻亲昵地蹭了蹭遥渺渺脸颊,见遥渺渺如以往一样羞涩地推开,才放下心来。
他知道了,他的卿卿没有昨日的不安了,眼前之人还是那个他的卿卿。
一路上,刘彻在銮驾内两人独处时,收获了遥渺渺无数个的白眼。
但也仗着遥渺渺忍着他,几乎粘在遥渺渺身上亲亲抱抱,扶遥渺渺下手时还不忘摸摸小手。
遥渺渺礼节性地笑着将手抽回来,缩进袖口,一再告诉自己现在有宫人在场,要体体面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