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金可术终于下定决心。他示意卫兵将侍妾带出去,只留自己与亲信在内。
“我早看出钟荣狼子野心,一直隐忍不发无非是为等待机会,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如今钟荣回师金城,银川之地只有贺拔云一万天鹰军坐镇,其又分兵驱使牧民修筑贺兰山与石子嘴戍堡。”
空口难辨,金可术与文士来到一旁悬挂的地图边。贺兰山位于银川平原左侧,乃银川的天然屏障,贺兰山外是茫茫沙漠,钟荣在隘口处设立戍堡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还能收取过往的商旅税赋。
目光上移,黄河在银川变的波涛汹涌舟船难渡,其与贺兰山一东一西为银川平原阻挡了无数刀兵之灾。若说银川还有缺陷便是北边的石子嘴,黄河在此处渐缓,可由一条小道行出银川直至五原郡。
有朱笔在此处画了一个圈作为标识,金可术知道那是刚开始修筑的石子嘴要塞。南有灵武城,西为贺兰山,北有石子嘴。此两地若是筑成,银川平原将会成为钟荣后院的牧场,为他源源不断的产出战马、牲畜还有粮食。
不得不佩服钟荣的眼光独到,此人除了领兵打仗善出奇谋,更对修建要塞城池有一种天然的偏执,辽东、青州,每至一处他都要修点东西。
只觉得后背有冷汗渗出,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两地筑成之日便是他成为笼中困兽之时,届时钟荣想要拿捏他易如反掌。
“据我所知天鹰军分兵多处,坐镇定远的最多五千人其中还有大量新兵。”
“以将军麾下百战精锐的匈奴骑兵,再召集此处怨恨钟荣的部落丁壮,要破定远易如反掌。”
金可术看着文士的眼睛,摇头说道:“不必节外生枝,我们直接打破驻防在石子嘴的守军退往朔方便可。”
文士也不劝阻,只是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定远筑城必然囤积了财帛物资,不抢掠一番还真是可惜。”
“哈哈哈!”金可术仰天大笑,刚才的话不过是他对文士的最后试探。
他抽刀出鞘将桌案上的官印劈了个粉碎,脸上露出如豺狼一般的怨恨嗜血。
“钟荣,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
翌日傍晚。
定远,这是钟荣新命名的地方,距离乞伏部旧地不过二十里路。
考虑到银川平原半耕半牧的部落天性,规划中的城池方圆只有五里算是一座小城,日后在进行扩建不迟。
城墙只修了不到一半,也不知道入冬之前城池能不能建成,征调而来的部落民众经历了一天的劳碌终于可以回到帐篷与家人团聚。
好在运石抬木修筑城池并不是无偿劳作,视出力多寡男女不同而下发口粮还有一些秦国的五铢钱能与过往商客交易货物,累了还能稍事休息,没有想象中的皮鞭与刀剑加身,民众的情绪还算稳定。
想着余粮可以存起来,又有自家的婆娘放牧牛羊,今岁的冬天或许会好上一些,不至于像以前那样一场暴雨过后便要挨冻受饿。
牧民汉子盘算着钻进挂有丁字丙号木牌的帐篷,未满十岁的女儿正在将掰开的面饼往煮沸的锅子里放,他微微一笑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大腿,部落虽然没了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突然外面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汉子走出帐篷,发现有几个帐篷里的男丁都集结起来,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干活卖力之人。
“出了什么事情?”汉子警惕起来,战后的杀戮与阴霾还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语言不通,有一名译者替过来的官吏传话,但距离不算近听不真切,然后木弓与箭矢分发到了他们手上,他们跟着军官和士兵向天鹰军营盘走去。
流沙在沙漏中逐渐流逝,月亮高挂在天际照耀在下方波涛汹涌的黄河水面鳞光阵阵。
数千骑兵从远处风驰电掣而来,大地的震颤与杂乱的嘶吼声让附近已经休息的牧民纷纷出帐查看。
旦夕过后他们就已撞入天鹰军营门,厮杀与惨叫接二连三的响起,停息不足一月的战争再度降临于银川平原的黄河之畔。
金可术带着三千匈奴骑兵和近两千部落丁壮杀入天鹰军营内,所过之处如屠鸡犬几乎没有什么阻力,这些掺杂了新兵的军队果然不堪一击。
他在马上哈哈哈大笑,刀锋一指中军方向:“随我杀奔此处,灭了斛律老儿和贺拔云,金银财宝取之不尽!”
不少新兵抱头鼠窜,中军已遥遥在望,片刻便已冲到大帐近前。
“金将军,这么晚了还不睡?”贺拔云全甲在身立于大帐台阶之上,旁边还有一人。
“钟荣的走狗,我来取你性命。”
贺拔云尚未说话,只见他身旁的刁熊冷哼一声,将端在手里的头盔戴好,高高举起手中雪亮的三尖两刃刀。
“吾等早在此恭候多时,就怕你不来!”
话应刚落,刹那间密密麻麻的人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中军帐附近更是涌出无数手执巨刃的重甲武士。
金可术大惊失色,再去找那名文士说客对方却早不见了踪影。
“弃械跪地者免死!”
没有思考的时间,执刃的重甲武士如墙挺进,伴随着他们口里的大呼,匈奴骑兵与心怀怨恨的部落丁壮如何还不明白己方的处境,纵为百战精锐在死亡面前终究还是有人率先屈服,何况钟荣对待底层士兵还是不错的没必要白白丢了性命,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金属落地声。
“不要怕,冲过去杀了贺拔云。”
然而跟随他的仅有寥寥数百人,他们很快便在刀墙与箭雨的打击下先后死去。
“钟荣,卑鄙小人你给我出来。”金可术的头盔在战马倒地时掉了,用佩刀指着贺拔云身后的大帐,愤怒让他的脸扭曲到变形。
一柄陌刀从后劈来,死不瞑目的头颅滚到台阶下方。阶上站着一名病态老朽,那名文士说客在其身后毕恭毕敬。
老者看着地上的人头,脸上有棋局博弈后的微微笑意,低声喃喃道:“希望主公不要因此责罚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