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
高速旋转的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叫。黑色的越野车以一个近乎蛮横的姿态,猛地甩入僻静的匝道,稳稳停在了路边。
强大的惯性将秦银落向前掼去,又随即被安全带勒回椅背。他眉头微蹙,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龙谨枫。
龙谨枫利落地解开车锁,拔下钥匙,车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转过身,含笑抬手,温热的掌心轻轻托住了秦银落微凉的脸颊,拇指指腹在那细腻的皮肤上摩挲着,动作带着无限的珍视,眼神却异常郑重:
“宝贝,”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个字都像是要烙进对方心里:“记住了,今天这话,我从没听过。”
“以后不管谁来问——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那都只是一桩查无实据的灵异旧案。你,从没听过,更没在那时候,去过日本。明白吗?”
清晨的阳光穿透挡风玻璃,勾勒着龙谨枫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为他平日略显玩世不恭的神情镀上了一层罕见的、近乎肃穆的金边。
秦银落纤长微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如同蝶翼拂过心尖。
他安静地回望着龙谨枫,片刻后,缓缓地、极其肯定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平稳无波:
“我明白。刚才…我只是同你说笑呢。”
龙谨枫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许,慢慢笑了一声,指腹蹭过自家宝贝的唇角:“乖。”
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震动。
龙谨枫随意地摸出来,划开屏幕看了一眼,眉头立刻几不可察地皱起。
“怎么了?”秦银落观察着他的神色。
龙谨枫没说话,直接将手机屏幕转向老婆。
冰冷的蓝光映照在秦银落同样毫无温度的眼底,屏幕上那行字显得格外刺眼——
【洛茵沁是不是重弧?】
“挺稀奇的,一个月内主动联系我两次,”龙谨枫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嘲讽:
“看来他们那边是越来越着急,自乱阵脚了。”
他顿了顿:“不过媳妇,你这‘洛茵沁’扮演得天衣无缝,连我都快信了,他们是怎么察觉出不对劲的?”
晨光落在银发美人精致的侧脸上,却带不起丝毫暖意,反而折射出一种内敛到极致、反而显得格外锋锐的凌厉。
他几乎没有思考,语速平稳而冷静:
“质问他回去。用最不耐烦、最理所当然的语气问他们——到底把你当什么?问问他们,每年拿走你打过去的那么多钱,到底在干什么?是不是存心只捞钱不办事,等到你真需要他们的时候,却连个人影都找不到?”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毕竟,平时可都是他们单向联系你,你想找他们的时候,从来都联系不上,不是吗?”
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龙谨枫:“你表现得越坦然,越理直气壮,要求越多、越挑剔,你的身份就越真实可信。”
“别着急回复。”秦银落补充:
“等。”
“等他们更着急的时候,自然会拿出更多的‘诚意’和‘解释’来取信于你。等他们的筹码开到足够高…”
他顿了顿,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到时候,不要有任何犹豫,直接把我卖了。用‘重弧’的信息,换他们的绝对信任。”
“既然要卧底…”他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是一片不见底的深海:
“就把所有的个人感情彻底抛开。唯有绝对的利益交换,才能敲开最核心的大门。”
………
乔丽思国际学院。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顶,慷慨地洒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氛与咖啡混合的气息。
穿着剪裁合体、价格不菲的定制校服的学生们三两成群,或倚着廊柱谈笑,或步履从容地穿过宽敞的厅堂,处处彰显着精英教育的优越、秩序与某种无形的壁垒。
丝毫看不出光鲜亮丽下,隐藏的污秽。
洛茵沁或者说,顶着这张苍白、怯懦、带着几分土气面具的秦银落,正抱着几本厚厚的教材,低着头,步履匆匆地穿过连接主教学楼与艺术楼的空中走廊。
她刻意缩着肩膀,让宽大的校服显得更空荡,眼神躲闪,完美扮演着一个刚转学来、家境普通、小心翼翼试图融入却处处碰壁的受气包角色。
几天下来,“洛茵沁”这个名字,已经通过那个扭曲的软件和口耳相传,成为了校园里最新的“焦点”——一个完美的、柔软的、似乎毫无反抗能力的靶子。
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故意的碰撞、课桌里的垃圾、 locker 上的涂鸦…都在预料之中。上课的铃声余韵未绝,冰冷地回荡在走廊。
秦银落单肩背着那个半旧的帆布包,静立在属于自己的课桌前。
目光扫过那片狼藉——堆积如小山的垃圾,以及那把被泼满粘稠猩红墨水的椅子,液体正沿着椅腿缓慢滴落,在地面晕开污浊的痕迹。
他微微挑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洛茵沁”的冷峭弧度在他眼底飞快掠过。
班级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无数道目光沉默地聚焦在他身上,期待着预想中的崩溃或哭泣。
然而,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嗤笑,刹那间,无数满怀恶意的嘲笑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炸响在教室里:
“哦哦哦哦~!快看啊!”
“母猪来月经了~!流了一地啊!”
“也许不是来月经…”
一个坐在后排、身材高壮的男生猛地提高了音量,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像是在寻找认同,看到周围人脸上附和的哄笑,仿佛一下子汲取了莫大的勇气。
他刻意直视着秦银落的眼睛,试图从中搜寻那种能令他兴奋的恐惧和羞愤,声音极大,几乎一字一顿,充满了下流的恶意:
“是——被人…玩怀孕了呢?流产了吧?!”
污言秽语如同脏水般泼来。
秦银落沉吟了一下。无数应对方案在他脑中飞速划过、评估、取舍。
片刻后,他慢慢地笑了。
笑容极浅,却像冰刃划开伪装,一种属于“秦银落”本身的、锐利而压迫的气息如潮水般无声涌上,瞬间冲淡了“洛茵沁”那层怯懦的外壳。
他没有理会满室的哄笑,单肩背着包,从容转身。
帆布包带勒在他肩上,却莫名带出了一股沉静的力量。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后排的男生,步伐平稳地穿过课桌间的过道,停在对方面前。
“你干的?” 声音不高,清晰地压过了身后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确认意味。
那男生翘着二郎腿,原本悠然自得的表情在接触到对方眼神时僵了一瞬。
那眼神太过平静,也太过深邃,让他心里莫名地发毛。
但他仗着人多势众,强撑着场面,嗤笑道:“我干的怎么了?同学,开个玩笑而已,你不会连这都开不起吧?”
似乎是被这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和对方突然转变的气势所震慑,男生喉咙诡异地哽了一下,气势不由自主地矮了半截。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但众目睽睽之下,又硬生生梗住了脖子,色厉内荏地重复道:“怎么?洛同学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吗?”
秦银落微微抬眼,随手将肩上的书包扯下,扔在旁边空着的桌面上,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
他再次向前一步,彻底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以一种绝对俯视的姿态,垂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男生。
“以免冤枉畜生,放过真凶。”他嗓音轻缓,甚至称得上温和,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所以,我再咨询一遍——”
他微微俯身,逼近男生,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那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压力:
“这—是—你—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