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王熙凤来探望宝玉。
大夫刚换完药出去,袭人等正红着眼伺候他用饭。
只听得宝玉在里头笑道:“你们也不必哭,我挨这一顿打,倒落得好些日子不用上学。”
王熙凤笑着进门,“我可听着了,原是为了逃学,倒叫姐妹们白替你担惊受怕一场。”
“二奶奶。”
袭人忙起身让座。
“凤姐姐,”宝玉眼睛一亮,“你告诉姐妹们,就说我伤得不重,让她们不必惦记。”
王熙凤仔细端详着他裹着纱布的手,把手上的药膏递给袭人。
“这是前儿王家送来的南洋药膏,说是活血化瘀最是灵验。”
袭人欢喜接过,连声道谢。
闲话几句,王熙凤也不久坐,起身说道:“赶明儿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吧。”
宝玉点头,亲送她至院门口。
王熙凤便转身往东府里去。
银蝶出来迎她,笑道:“二奶奶,今日不巧了,府里正商量事,夫人也没空招待。您自个先在房里坐坐?”
王熙凤因笑问:“莫不是你们府里也有人挨打了不曾?”
银蝶抿嘴摇头。
王熙凤牵着她的手走到廊下,轻声问:“是好事还是坏事?”
银蝶略一思忖,答道:“平常事。”
“又糊弄鬼呢?”王熙凤嗔她一眼,“罢了,我明日再来问大嫂嫂。”
贾府正堂内,贾敬端坐主位,尤清之、惜春、贾蓉贾芃皆立于在堂中。
尤清之叫人把几本账册呈给贾敬。
温声道:“父亲,如今蓉儿即将选官,又将要成亲。
儿媳想着,不如趁此把家分了……”
“不可!”
她话还没说完,贾蓉就立刻出声反对。
“姑姑未出阁,芃儿又年纪尚小。母亲此时谈分家,岂不就是单单把我赶出去?
不分不分!我端不会同意的!”
尤清之笑道:“谁赶你来着?且先听我把话说完。”
“……母亲说吧。”
“并不是分家,而是把家产归属定个明白。”
贾敬翻着账册,示意她接着说。
“父亲手中账册,除杏花庄外,公中所有田庄、铺面、现银都在上头。
我的意思,将这些分成四份。
惜春一份,蓉儿和芃哥儿各一份,余下一份仍归在公中,由我掌管。”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趁着如今你们兄弟情分甚好,干干净净把这些家产分了,将来才不致因钱财生隙。”
贾蓉贾芃齐站出来道:“儿子绝不会如此。”
尤清之欣慰一笑:“我自然信得过你们,只是何必考验人性?”
她转向贾敬,“父亲的意思呢?”
贾敬放下账册,“就依你的意思,不过,把这些分成五份罢。在我眼里,你和惜春原是一样的。
走到今日,府里仰仗了你许多,这是你应得的。”
尤清之略迟疑一瞬,就应了下来。
朝着惜春等笑道:“如此,我也算个大财主了。我手松,往后谁哄得我高兴,我就把东西分给谁。”
众人都笑。
贾敬听了却深以为然,转头就命人从私库里,找出一对银鎏金花鸟纹莲瓣碗,分别送给了尤清之和惜春。
又过了两日,林齐和李四从金陵回来,后脚宫中便有任命下达。
李四入翰林院编修,林齐破格授为户部员外郎。
至于贾蓉,占了永安的便宜,得了个都尉的爵位,另在林齐手底下做个主事。
林齐初入朝就得了从五品的官职,满朝官员都看得出圣上对他的青睐和期许。
现在只看他能否担得起这份圣恩了。
太妃百日已过,转眼便到了扬之的大婚之日。
从下聘到迎亲,皆是她一手操办,场面热闹非凡。
待拜完堂,尤清之叫贾蓉等陪着柳湘莲在外头待客,拉着惜春和两个妹妹在屋内说话。
扬之新婚,满面喜色,笑意盈盈。
众人说笑一番。
扬之拉着两个姐姐的手。
“大姐姐,二姐姐,我如今也成亲了,早有心往南边走一遭。
太太年纪大了,又不愿远行,往后一二年,就托给两位姐姐。
等我把这条商道走通了,往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太太仍由我奉养。”
尤清之和婉之自然答应。
出远门不易,婉之叮嘱她务必当心。
扬之点头应下,转向尤清之,“大姐姐不叮嘱我什么?”
“我同婉之想的一样,身外之物都是次要,顶顶重要的是你平安归来。”
尤清之又道:“如今你和婉之都成亲了,我有句话要叮嘱你们。”
看向惜春:“你也仔细听着。”
三人齐声应是。
“至亲至疏夫妻,你们纵是心悦夫君,大可以把心交给他,但绝不能叫他占有。”
人心易变,定不能做那池中浮萍,水涨则高,水落则低,半点不由自己。
婉之和扬之若有所思,唯惜春不解其意。
尤清之轻点她的额头,“不明白便不明白吧,你只需记住,最该爱惜的是自己,谁也不能越过你去。”
惜春懵懂地点头,将这话囫囵记在了心里。
林齐入职户部后,知他在朝中惹眼,并不刻意出头。
只安安稳稳地当差,上司吩咐何事,皆认真恭谨办好。
正当所有人都稍安心之际,林齐给户部侍郎递了一份折子。
“林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大人,这是下官对近年来各省钱粮册籍的一些总结和浅见,请大人过目。”
赵侍郎接过来,初时只随意翻看,目光扫过几行后,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合上折子,抬眼看向眼前这位容貌出众的探花郎。
“林探花,你可知这份折子递上去,会动多少人的根本?”
林齐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常听尚书与侍郎大人抱怨国库无银,下官只知为圣上、为上官分忧。
至于动谁的根本,本不在下官的思虑之内。”
赵侍郎把折子掷在案上。
“此事待我与尚书大人商议后,再议是否呈报圣上。”
“是,多谢大人。”
林齐拱手谢过。
一个月过去,林齐和贾蓉仍只做些田赋核算的工作。
林齐每每问起折子的事,赵侍郎总是借故推脱。
即便是两个刚出茅庐的小子,也看出来上官根本就没打算把林齐的折子往上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