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姜小奴的“自私论”是一记精准的“破甲弹”,击穿了这迷宫虚伪的神圣外壳。
那么,商大灰的“守护论”,就是一发简单粗暴的“核弹”,直接引爆了它的核心逻辑。
当“俺就干死谁”这五个字,带着最原始、最野蛮的生命力和守护欲,在这纯白的空间里回荡时,整个世界都疯了。
“嗡——嗡——嗡——轰隆!”
之前那种还算克制的震颤,瞬间升级成了天崩地裂般的剧烈摇晃!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平整的,而是像地震后的公路,拱起、断裂,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漆黑裂谷。
四周纯白的墙壁,如同被重锤砸烂的石膏板,大块大块地剥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头顶那片虚无的天空,更是碎得像一面被熊孩子用板砖拍过的镜子,无数碎片簌簌落下,每一片都折射出礼铁祝等人惊恐的脸。
“我勒个去!这……这是要塌方了啊!”黄北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旁边常青的胳膊。
常青也是一脸凝重,他所有的冷静和理智,在这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景象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礼铁祝更是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看着被商大灰像护着稀世珍宝一样搂在怀里的姜小奴,又看了看周围这副拆迁现场般的景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好家伙!
我真是好家伙!
这俩口子是来参加《魔界大闯关》的,还是来参加《极限挑战之暴力拆迁》的?
这业务也太对口了吧!
别人过关靠打怪,他们过关……直接把关卡给干碎了?!
就在这剧烈的崩塌中,那道之前被商大灰的“守护宣言”给吼到失声的咏叹调,再次响了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神圣的、空灵的咏叹。
而是一声充满了无尽痛苦、愤怒、以及极度不解的——尖啸!
“啊——!!!”
那声音凄厉无比,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又像是厉鬼在耳边哭嚎,刺得众人耳膜生疼,神魂震荡。
紧接着,在迷宫最深处的黑暗中,那片片剥落的“天空”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疯狂地汇聚、融合、重塑!
光芒万丈!
一个身影,就在那刺目的白光中,缓缓凝聚成形。
那是一个男人。
他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色长袍,长发披散,赤着双脚,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手腕和脚踝上甚至还带着被钉穿的血洞,仿佛刚刚从某个神圣的刑具上走下来。
他的面容俊美而憔悴,眼神悲悯而深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我为众生受苦”的、神圣的、殉道者般的气息。
如果忽略他此刻脸上那因极度愤怒而扭曲的表情,以及那双死死盯着姜小奴和商大灰,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眼睛的话。
礼铁祝看着这个新出场的boSS,整个人都麻了。
这……这是从哪个十字架上刚解下来的?
怎么一脸“我为你们流血牺牲,你们这群凡人却在讨论猪肉炖粉条子”的憋屈表情?
这地狱的审美,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地狱长,天坛。”
井星那座“思考者”雕像旁边,一直沉默的礼铁祝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显然,【紫幻魔戒】刚刚趁乱,已经读取到了部分信息。
“天坛……”姜小奴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
“凡人!愚蠢的凡人!”
天坛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再是咏叹调,而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因愤怒而颤抖的咆哮。
他伸出那只带着血洞的手,遥遥指着商大灰和姜小奴,那姿态,仿佛是神在审判渎神者。
“你们懂什么是爱吗?!”
“爱,是奉献!是牺牲!是燃烧自己,照亮对方生命长路的伟大火焰!”
“爱,是割舍!是成全!是为了对方的幸福,甘愿化作尘埃的无私情怀!”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整个崩塌的迷宫似乎都因为他的话语而震颤。
“看看他们!”天坛的手臂猛地一挥,指向了旁边那三座冰冷的石像。
“商燕燕!她为了追随爱人的脚步,甘愿舍弃生命,在永恒的陪伴中获得了至高的幸福!这,是爱的忠贞!”
“龚卫!他为了不拖累同伴,为了偿还心中的道义,慨然赴死,用自己的牺牲铺就了你们前进的道路!这,是爱的广博!”
“井星!他为了探寻真理的最优解,甘愿将自己献祭给逻辑,陷入永恒的思辨!这,是爱的深沉!”
“他们,才是真正懂得爱之真谛的圣徒!他们的牺牲,伟大而光荣!他们的灵魂,将在爱的神殿里得到永生!”
天坛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拥抱天空的姿态,脸上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自我感动的神情。
“而你们!”
他的表情瞬间又变得狰狞无比,双目赤红地瞪着姜小奴夫妇。
“你们这两个自私自利的蛀虫!懦夫!”
“你们的爱,充满了铜臭味!充满了烟火的肮脏!你们只想着自己要好好活着,只想着自己的吃喝拉撒!”
“你们把责任挂在嘴边,却玷污了‘牺牲’这个最神圣的词语!”
“你们根本不懂!不懂为了爱人献出一切,是多么崇高,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你们的爱,是凡俗的!是渺小的!是地上的泥土!而我的爱,是天上的星辰!”
天坛的怒斥,如同一阵阵狂风,席卷着整个空间。
幸存的几人,黄北北、常青,甚至包括礼铁祝,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刚刚被姜小奴和商大灰那番“歪理”说服,可现在,这个自称“天坛”的boSS,又抛出了一套“伟大、光荣、正确”的牺牲论。
而且,商燕燕、龚卫、井星三人的石像就摆在眼前,仿佛是这套理论最直观、最血淋淋的证据。
一时间,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念,又开始动摇了。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吗?
难道那种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别人去死的爱,才是真正的爱?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迷茫之际,那个一直被丈夫护在怀里,沉默不语的女人,终于开口了。
姜小奴轻轻推开了商大灰的胳膊,独自一人,往前走了一步。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天崩地裂的迷宫中央,站在那个神圣而疯狂的“神”面前,娇小的身躯,却仿佛撑起了一片摇摇欲坠的天。
“说完了吗?”
她淡淡地问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天坛的咆哮和迷宫的崩塌声。
天坛一愣。
姜小奴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像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向天坛的灵魂深处。
“你说了这么多,又是奉献,又是牺牲,又是星辰,又是神殿。”
“听上去,确实很伟大,很感人。”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可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拿什么去爱别人?”
轰!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天坛的脑门上!
也劈在了礼铁祝、黄北北、常青的心里!
天坛脸上的神圣表情瞬间凝固,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因为他的整个理论体系,都建立在“无我”和“牺牲自我”的基础上。
爱自己?
这在他看来,是最低级、最自私、最应该被唾弃的行为!
姜小奴看着他那副卡了壳的样子,脸上的嘲讽更浓了。
“你看,你回答不上来。”
“让我来替你回答吧。”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他能付出的,从来都不是爱。”
“他付出的,是一种‘自我牺牲’的表演欲。”
“他不是爱人,他是一个导演。他迷恋的,是那种‘我为你付出了一切’的悲壮剧本。他陶醉的,是观众(也就是被他‘爱’着的人)为他流下的感动的泪水。他享受的,是全世界都赞美他‘伟大、无私’的虚荣感。”
姜小奴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扎在天坛最痛的地方。
“你所谓的‘爱’,就像一个穷光蛋,却天天跟人吹牛,说自己要捐出一座金山。你连一块金子都没有,你捐什么?你捐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罢了。你那叫画大饼!”
“你根本不关心那个被你‘爱’着的人,到底需不需要这座金山。你只关心,你‘捐赠金山’这个行为,本身够不够伟大,够不够震撼,够不够让你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爽到飞起!”
“你不是在爱别人,你是在爱那个‘正在进行伟大奉献’的你自己!”
“你的‘爱’,不是给予,是索取!是绑架!是用‘牺牲’的枷锁,去锁住对方,让对方背负着‘你为我死了’的沉重道德十字架,痛苦地活一辈子,永远仰望着你这座用生命堆砌的、冰冷的纪念碑!”
“说到底,”
姜小奴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最终的、毁灭性的判词。
“你的‘爱’,不过是满足你自己对‘伟大’的想象罢了!”
……
死寂。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风停了,崩塌停了,连天坛那扭曲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礼铁祝张大了嘴,彻底傻了。
黄北北捂着嘴,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一次,不是悲伤,而是醍醐灌顶般的通透。
常青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看着姜小奴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井星的那座雕像,虽然一动不动,但如果他能说话,一定会冲上去给姜小奴磕一个。
这姐们儿……不去开个“反pUA培训班”,真是屈了她的才了!
这哪里是骂人?
这简直是把对方的理论底裤都给扒了,然后挂在城门楼子上,公开处刑啊!
什么叫降维打击?
这就叫降维打击!
天坛那套建立在“牺牲”、“奉献”、“无我”之上的空中楼阁,被姜小奴用最简单、最直白、最诛心的“自爱”逻辑,给一锤子砸回了地基!
是啊!
一个连自己都不爱,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珍惜的人,他的爱,又有什么分量?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活得一塌糊涂的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去照顾别人,去爱别人?
就像一个自己都快饿死的人,却非要把最后一个馒头给别人,这不是伟大,这是跟自己有仇,顺便也想让对方背上心理负担,一辈子都忘不了他。
真正的爱是什么?
礼铁祝想起了姜白龙。
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从没说过什么“我爱你”,但他会在商燕燕生病时,跑遍全城去买她想吃的小笼包;他会在下雨的夜里,骑着破电瓶车去接她下班;他会在所有人都觉得商燕燕强势的时候,把她当成小女孩一样宠着。
最后,他为了守护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牺牲,不是为了追求伟大,而是因为,那是他守护自己所爱的唯一方式。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让爱人“活”,而不是为了让自己“死”得光荣。
黄北北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她也从不说爱,但她会每天做好她爱吃的饭菜,会因为她一点小小的成就而骄傲不已,会因为她熬夜而心疼地责备。她的爱,都藏在那一蔬一饭,一言一行里。
那才是爱啊!
是希望你好好活着,吃饱穿暖,开开心心。
而不是希望你为了某个虚无缥缈的“伟大”,去死啊!
“你……你……”
天坛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过来,他指着姜小奴,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那张殉道者般圣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茫然。
因为他发现,他引以为傲的“道”,被这个凡人女子,用几句话,就给说崩了。
就在这时,一个憨厚而坚定的声音响起。
商大灰走上前,一把将自己的媳妇重新揽进怀里,然后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听不懂什么pUA,什么降维打击,什么理论底裤。
但他大受震撼。
他只觉得,自己媳-妇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他刚出锅的猪蹄子,又香,又有嚼劲,听着就那么舒坦!
他瞪着那双铜铃般的虎目,死死地盯着天坛,瓮声瓮气地吼道:
“俺媳妇说的,都对!”
“俺不懂啥叫爱!”
“俺就知道,谁让她哭,俺就干死谁!谁让她不好好活着,俺也干死谁!”
“你,也一样!”
说完,他将那柄饱饮了人间烟火气的开山神斧,猛地往地上一顿!
“轰——!!!”
一声巨响!
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爱情迷宫,在这一记充满了守护之力的重击下,发出了最后的哀鸣!
那神圣的、虚伪的、用无数人的骸骨和眼泪堆砌起来的爱情神殿……
彻底,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