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堡垒冰冷的通告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d区狭窄的通道里激起压抑的涟漪。木香靠在门边,手腕上“铁砧”刺眼的340数字,像一道冰冷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5000点豁免积分?无异于天方夜谭。
剩下的路,只有两条:要么参加集体采集,要么参与外出狩猎。
挖矿?她毫不犹豫地划掉。深入高辐射矿坑,长时间的处在狭窄黑暗甚至半封闭的环境里进行体力劳动,她做不到,至少目前还不行。她暂时还对陌生幽暗的环境有些心理阴影,有些心理上的暗伤不是异能修复能够治好的。
所以也只剩下采集和狩猎。
“采集…”木香心中盘算,“利用感知筛选合格植物,可比别人必须要挨个检测要方便的多,只要她操作得当,注意隐蔽,就可以浑水摸鱼的减轻劳动量,或者再让芽芽暗中收集可食品种的种子或者茎叶…风险相对可控。”这几乎是她能想到的最优解。
第二天一早,当木香踏着晨光赶到d区房管处旁的义务劳动报名点时,心却猛地一沉。
采集队的报名窗口前,挂着一块醒目的、用红色荧光涂料写着“满员”的粗糙铁牌!后面还排着长长的、满脸失望和焦虑的队伍。而旁边狩猎队的窗口,队伍则短得多,气氛也更加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挖矿队的窗口更是门可罗雀,只有几个面如死灰、眼神麻木的人在机械地登记。
“妈的!来晚了!”一个排在采集队队伍末尾的壮汉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钢铁墙壁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山嘴凹那边毒虫多,但好歹不用直接跟畜生拼命啊!怎么这么快就满了?”
“听说这次采集队任务重,优先要经验丰富的老人和有特殊寻物能力的…我们这种新人,呵…”
木香的心沉到了谷底。采集的路,堵死了。她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冰冷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下。犹豫只在瞬间,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了狩猎队那条更短、却仿佛通往深渊的队伍。
登记过程冰冷而高效。扫描“铁砧”,录入信息,分配小队。
“狩猎队,第十一小队。队长:疤脸。集合时间:明早6点,东三号闸口。迟到视为放弃,按逃避义务论处。”窗口后的办事员头也不抬,扔给她一张薄薄的金属卡片,上面蚀刻着“11”的数字和集合地点。
“第十一小队…”木香捏着冰凉的卡片,感觉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回到d区通道,压抑的气氛被一种奇异的喧嚣取代,如同煮沸的粥锅,翻滚着希望、绝望和认命的泡沫。
通道尽头,一对年轻夫妻正兴奋地收拾着简陋的行囊。
男人举着一张采集队的金属牌,声音洪亮地炫耀:“嘿!运气!排了仨小时,最后一个名额,让我媳妇儿抢到了!山嘴凹,那地方我熟,找菌子一绝!”女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红晕,麻利地将厚实的绑腿塞进背包,旁边几个邻居投去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老周,你呢?”有人问靠在墙边默默检查一副破旧板车轱辘的瘦高个。
老周头也不抬,用一块油腻的布擦拭着轴承,声音闷闷的:“运输队。给狩猎队运给养和拉猎物。好歹……不用直接跟畜生照面,出力气就行。”他拍了拍自己细长的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嘴角泄露了一丝庆幸。
另一边,气氛则截然不同。
一个中年男人死死抱着一个半大少年,少年脸上挂着泪痕,男人对着矿队窗口方向破口大骂,声音嘶哑绝望:“……你们这些吃人的畜生!什么叫其他的队伍都满了,怎么就只剩挖矿他还是个孩子!他才十七!凭什么让他去矿坑!辐射……他会死的!”旁边两个穿着灰色制服的矿队后勤人员面无表情地站着,其中一个不耐烦地看了看表。
少年的母亲瘫坐在地,无声地流泪,手里死死攥着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看起来像是什么变异鼠肉干的东西。
张姐家的门大敞着,她正叉着腰,眉飞色舞地跟隔壁的李婶大声说着什么,手里捏着的赫然是一张采集队的金属牌!那牌子在她手里仿佛镀了金,晃得人眼晕。
“瞧瞧!瞧瞧!”张姐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我就说嘛,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昨晚上我就觉得有门儿,今儿个起了个大早,嘿!还真让我赶上了!山嘴凹,毒虫怕什么?老娘有祖传的驱虫粉!比官发的还好使!”她瞥见木香回来,立刻扬起下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虚荣和喜悦,
“小木香,回来啦?报的哪个队?哎呀,你看我,运气好,报上采集了!安全!安全第一啊!”她故意将“安全”两个字咬得很重,仿佛在木香面前立起了一道无形的优越墙。
更让人意外的是王有财。他那常年飘着劣质酒气的门口,此刻竟罕见地敞开着。王有财本人虽然依旧满身酒气,脸色通红,但眼神却带着一种醉醺醺的得意,甚至有一丝清醒的疯狂。他手里捏着一张盖着红章的“豁免凭证”,正对着通道里来来往往愁眉苦脸的人嘿嘿傻笑。
“嘿嘿……5000点?算个屁!”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晃了晃手中的凭证,
“老子……老子祖上……咳咳,攒下的老底儿!够买命!挖矿?狩猎?送死……嗝……你们去!老子……喝酒!看你们……怎么死!嘿嘿……”他脚边堆着更多的空酒瓶,但其中几个瓶子的标签,看起来像是堡垒内城才有的、价格不菲的“能量恢复剂”的空瓶。
他那破败的小屋里,似乎也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被匆忙翻动过的气息。这醉鬼,竟是个深藏不露的?或者,他用了某种见不得光的方式搞到了钱?通道里的人看着他,眼神复杂,有鄙夷,有难以置信,更有深深的嫉妒和怨毒。
木香默默看着这众生相,心中毫无波澜。她简短地回答张姐:“狩猎队。”
张姐脸上那炫耀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换上了夸张的惊恐和虚伪的同情:“哎哟我的老天爷!狩猎队?!哭丧沼泽?!昆昆猪?毒蝇群?小木香你……你一个姑娘家……这不是去送死吗?唉!造孽啊!”她拍着大腿,仿佛木香已经是个死人。
“总比挖矿强。”木香平静地打断她,不再理会张姐那聒噪的“关心”,径直走向自己的d-471。
她身后,通道里的喧嚣仍在继续:采集队家属的叮嘱声,运输队检查装备的敲打声,矿工家属压抑的哭泣和咒骂,张姐高谈阔论的笑声,王有财醉醺醺的嘲讽,还有那些既没报上理想队伍又凑不出钱、只能认命走向矿队窗口的沉重脚步声……绝望、侥幸、麻木、疯狂,在这钢铁蜂巢的肠道里交织、发酵。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绝望气息,木香才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她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芽芽感应到她剧烈的情绪波动,从竹杯里探出头,传递来担忧的意念:“麻麻?怕怕?”
“不怕。”木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芽芽捧在手心,感受着那小小的、温热的生命带来的慰藉。“我们要去一个危险的地方打猎,芽芽要乖乖的,藏好,关键时刻帮麻麻。”
“打猎?像打坏鱼鱼那样吗?芽芽帮麻麻!”小家伙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叶片绷紧,传递出战斗的意念。
“对,但要更小心。那里有很凶的野兽。”木香将芽芽小心地放回手腕内侧的“驻地”,让它缠绕好。
接下来的时间,木香进入了最高效的备战状态。
那把用变异螳螂前臂制作的锯齿刀被她再次拿出打磨得异常锋利。
一套耐磨、不易撕裂的深灰色工装外套和长裤。
还从空间里翻出几双厚实的、包裹性强的皮靴。
备用的绳索、几个坚固的水壶、一小包盐和几块高能量压缩肉干被她用油纸包好,藏在背包夹层里。
最重要的,是她从空间角落里翻出的一小瓶用变异驱虫草和强效酒精自制的驱虫粉——哭丧沼泽的毒虫是出了名的凶悍。
这些是她放在明面上随身携带的准备。
一切准备妥当,木香将木系异能调整到最佳状态。感知力场反复收缩扩张,力求在复杂环境中保持最大的灵敏度和范围。
水系的能量也被调动起来,在体内缓缓流转,确保随时可以凝聚水刃或进行简单的伤口清洗、毒素稀释。
又反复演练如何在队友眼皮底下,用最隐蔽、最不易察觉的方式操控藤蔓进行束缚、绊索或者关键时刻的拉扯救援。芽芽也配合着进行微操训练,确保藤蔓激发和收回的速度快到如同幻觉。
再次检查自己的准备,收起屋内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物品,包括桌上那些漂亮的变异花草(只留下大竹筒和紫苏叶)。
反复告诫自己: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一旦遇到生死关头,哪怕暴露异能也在所不惜,至于别人知道她其实是有异能的之后是什么反应或者态度,等到那时了再说吧,实在不行那就是再继续独自流浪而已。
在心理做好最坏的几种结果预想,木香躺在高架床上柔软的床铺里,却毫无睡意。窗外(观察口)是钢铁堡垒永不熄灭的昏暗灯光和隐约的噪音。
手腕上,芽芽传递来平稳的呼吸意念。明天,等待她的将是哭丧沼泽的泥泞、未知的凶兽、以及九个各怀心思的陌生人。
清晨五点,东三号闸口。巨大的钢铁闸门尚未开启,门外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燃料、金属锈蚀和一种紧绷的肃杀气息。十几支狩猎小队已经在此集结,如同即将投入绞肉机的士兵。
木香背着那个不起眼的旧背包,裹紧了外套,站在十一小队指定的区域。她刻意站在人群边缘,降低存在感,目光快速扫过自己的队友。
队长“疤脸”很快出现。人如其名,一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疤痕,从他的左边眉骨斜斜划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让整张脸显得凶戾而阴沉。
他身材高大壮硕,穿着一身磨损严重但保养得不错的黑色皮甲,腰间挂着一把厚背砍刀和一把短管霰弹枪(铁砧城官方配发的基础武器)。
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久经杀戮的冷漠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没说话,只是用目光扫视了一圈自己的队员,点了点头,算是集合完毕。他身边跟着一个沉默的、背着巨大补给背包的敦实青年,应该是副手或专门负责后勤的。
不一会儿剩下的队员也陆续到齐:
老猫: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精瘦得像根竹竿的男人。脸上布满风霜刻痕,眼神浑浊却透着一种老狐狸般的狡黠。他背着一把老旧的步枪,腰间挂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皮袋,里面似乎装着各种零碎。嘴里叼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木烟斗(虽然没点着),是整个队伍里看起来最“油滑”的一个。
铁塔:和疤脸体型不相上下的壮汉,沉默寡言,像一块会移动的花岗岩。他扛着一柄沉重的、刃口带着锯齿的双手战斧,裸露的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毕露。眼神空洞,似乎只听从命令。
山狗和土狼:一对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孪生兄弟,二十出头,身材中等,动作敏捷。都背着制式长矛和短刀,眼神里充满了年轻人的躁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狠戾。他们站得很近,低声交谈着,不时发出压抑的嗤笑,目光在几个女队员身上扫来扫去。
黑子: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壮的男人,看起来是队伍里的陷阱专家或追踪手。他腰间挂满了各种绳索、钩爪、金属夹和装着不明粉末的小皮囊,背着一把强弩,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和远处的黑暗。
红姐:四个女队员中年纪最大的,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结实,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她背着一个巨大的医疗箱(官配),腰间挂着剔骨刀和磨刀石,眼神平静而坚韧,带着一种见惯生死的麻木。她是队伍里指定的主处理员。
小娟:一个看起来比木香还小一两岁的姑娘,身材瘦小,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怯生生的。她背着一个稍小的医疗辅助包和一大捆处理猎物用的工具(钩子、刮刀、绳索等),紧紧跟在红姐身后,显然是红姐的助手。
阿丽:最后一个女队员,二十多岁,相貌普通,但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她背着一个折叠的担架和一些绳索,腰间也挂着短刀,看起来负责运输和部分辅助处理工作。她独自站在一边,和谁都不太亲近。
木香的目光在队友身上一一掠过,心中快速评估着:疤脸是绝对的核心和危险源头;老猫油滑,可能是变数;铁塔是强力打手,但似乎没有主见;山狗土狼兄弟年轻气盛,眼神不善,需要警惕;黑子专业但孤僻;红姐沉稳可靠,小娟怯懦,阿丽独立。
而她木香,在这群人眼中,大概就是那个被分配来凑数的、沉默寡言、看着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后勤女工”。
“人都齐了?”疤脸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
“我是疤脸,第十一小队队长。规矩很简单:听命令,别掉队,别找死。狩猎所得,八成归公,两成自留或换分。路上遇到危险,自己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喊人,但也别指望有人会为你拼命。哭丧沼泽不是游乐场,想活命,就拿出点用处来。”他的目光尤其在木香、小娟和阿丽身上停留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视。
“运输队马上出发,我们跟在后面。都检查好自己的家伙,别到时候掉链子!”疤脸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走到一边和副手低声交代着什么。
巨大的钢铁闸门在蒸汽的嘶鸣中缓缓升起,露出外面荒野黎明前浓重的黑暗。几辆由巨大履带驱动、覆盖着厚重金属装甲的“铁龟”运输车轰鸣着驶出城门,卷起漫天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