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到有些凝固的气氛终于在太医气喘吁吁提着药箱进来时结束了。
把脉间,太医的眉头渐渐拧了一起来,灵妃忍不住开口问道:
“太医,顺贵人有孕可是真的?”
太医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收拾好搭在顺贵人手腕上的丝帕,捻着手指思虑片刻,起身恭敬地朝着孟静娴一拜:
“回皇后娘娘,回各位小主,顺贵人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但就脉象来看,顺贵人此胎有些虚弱,仿佛是因为疲累,让胎象更加有些不稳。但妇科不是微臣擅长的,还请皇后娘娘传召别的太医来仔细看看比较稳妥。”
这是被纳兰常在说中了?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了顺贵人平坦的小腹上。顺贵人咬着下唇没说话,抚着小腹的手不自觉地拽紧了腹部衣裳的面料,娇贵的绸缎瞬时被捏出了细细的褶皱,乱得就跟她的心一样。孟静娴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再三思索后让人去请了擅长妇科的沈太医。
“顺贵人你放心,沈太医身为太医院左院判,素来擅长妇婴之科,当初本宫生产元音公主时也是他来照料的。”
顺贵人没有拒绝的理由,眼神有些闪躲,垂着眼点了点头,没有理对面有些幸灾乐祸的纳兰常在,只是在众人看不见的袖管下,大拇指不自觉地把食指上的戒指转得飞快,瞄着孟静娴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时便给自己的宫女使眼色,可纳兰氏的性子哪里是能沉得住气的?
“听说每个人的害喜会因体质而不同,顺贵人您这眼睛,是害喜的症状吗?”
纳兰氏掩嘴一笑,其余人也都纷纷看向顺贵人,顺贵人本来有些发白的脸硬生生憋红了,眼珠子一转,咬着牙愤愤道:
“纳兰常在,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你总是对我夹枪带棒?同住这些日子,我已经尽量对你客气忍让了,但你老是揪着一些小事添油加醋,如今还对我和我腹中孩儿口出恶言,难道是你妒忌我怀孕,还是看不惯皇上宠爱我?今日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当着诸位姐妹的面,咱们就来好好分说分说。”
顺贵人说得激动,还抽出绢帕擦了擦眼角,看着真是好不可怜。纳兰氏本就性子火爆,被顺贵人这么一点,立刻就着了,噌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顺贵人面前,她的贴身宫女拉都拉不住。纳兰氏理直气壮地指着顺贵人的鼻子高声辩了起来:
“西林觉罗氏你可别装了!你仗着自己父亲在前朝有功,对瑞嫔得宠颇为不服,你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在你屋里同宫女们都嘀咕了些什么!抛开瑞嫔同恭纯太妃长相相似不谈,你以为就你如今的恩宠,能凭一个还未坐稳的孩子就把瑞嫔比下去,白日做梦吧你!”
纳兰氏这一番嚷嚷可谓是掀起惊涛骇浪了,不仅孟静娴的脸色一下子沉到了底,屋内的人也是惊讶得低呼连连,就连一直沉静如水的玉姝都不自觉睁大了眼,挑了挑眉,倒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为好。顺贵人有些蜷缩着坐在椅子上,气势汹汹的纳兰氏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儿,本来纳兰氏就比她圆润,这下子更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忽而听见一阵颤抖的哽咽声:
“痛,好痛……”
顺贵人身后的宫女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呀”地惊叫一声,飞快地绕到顺贵人跟前推开了纳兰氏:
“小主,小主你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求求您,快叫太医来救救我们家小主吧。”
纳兰氏被宫女推了一个踉跄,刚被自己的宫女扶稳,立即皱着眉头斥道:
“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灵妃和婉嫔双双起身,一人想去看顾顺贵人,一人想劝阻纳兰氏,几人的宫女也都或帮着劝架或帮着查看顺贵人,承乾宫正殿内忙活成了一团。
“顺贵人看起来不大舒服,纳兰妹妹快别说了,各让一步先消消气儿吧。”
孟静娴冰冷得跟刀子一样的眼神落在纳兰氏身上,右手猛地一拍凤椅扶把,砰的一声让屋里乱糟糟的声音戛然而止,除了疼得脸上皱成一团的顺贵人,其余人都纷纷屈膝行礼。孟静娴冷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你们是当本宫不在了吗?承乾宫内岂容你们放肆!”
“臣妾们不敢,请皇后娘娘降罪。”
沉默几息,殿内只有顺贵人难受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婉嫔有些着急地抬起头来:
“皇后娘娘,臣妾们犯下大错理应受罚,但顺贵人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还请娘娘怜惜顺贵人。”
顺贵人身下的裙衫已经开始微微渗出了红色的液体,孟静娴才让宫人把她先挪去偏殿的软塌上,她的贴身宫女看见椅子上的血,立即低声哭了起来,纳兰氏抬头看到被人扶着出去的顺贵人衣裙背后那一片红时也愣了神,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孟静娴抚了抚衣摆站起身来,冷冰冰地扫了一眼这群人,居高临下,道:
“今日之事虽因顺贵人和纳兰常在的口角纷争引起,但在座的每一位都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你,瑞嫔。”
孟静娴锐利的眼光在玉姝身上停了停,再度扬起了下巴,言语间不带一丝儿温度:
“且先随本宫去看看顺贵人,一切待太医来看过了再说,本宫已经差人去请皇上来了,你们都好自为之吧。”
孟静娴拂袖而去,大家也只能谨慎地尾随其后,顺贵人压抑的吟痛声显得格外刺耳,有些胆子小的妃嫔忍不住别过头去。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尖细的太监声音从外边儿传来。
“皇上驾到 —— ”
随即跑进来了还有去请太医的宫女:
“皇后娘娘,沈太医也到了。”
果然,沈太医跟在老十七身后进来了。听见动静,顺贵人的呼痛声更大了些,也更凄厉了些。
众妃行过礼后,老十七径直去到软榻边上看了一眼顺贵人,便沉着脸让沈太医先去看一下顺贵人。宫人们早已挪好了椅子,偏殿外间上方摆着两把黄花梨木太师椅,这自然是老十七和孟静娴的位子,往下两边各摆了一些玫瑰椅供嫔妃们坐,待老十七和孟静娴坐好后示意,嫔妃们才终于得以坐下。
老十七目光沉沉,瞥了一眼已经垂下帘子的内室方向,转头扫了一圈屋内的女人,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理解了从前胤禛对后宫的厌烦,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些怒意:
“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