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市,暮色如墨,将许家老宅笼罩其中。
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幽咽声响,似预示着不祥。
府邸深处的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面容忽明忽暗。
檀木长桌两侧,许家最核心的高层人物端坐如松,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主位上,白发苍苍的老者枯瘦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着扶手。
那声音虽轻,却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心上。
“查到先文的下落了吗?”
老者终于开口,沙哑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寒意,浑浊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令人胆寒的精光。
老者其名,许景风,正是许家真正的掌权者。
他膝下育有四子,四子许沐尘,现任京都明幽局的高层。
二子许澜幽,牢牢掌控着家族庞大的生意版图。
大子许耀阳,早年便已脱离许家,凭借自身实力创立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剩下的三子许倡风,便是这一代的许家家主。
许倡风膝下仅有一子,便是许先文。
许先文自幼便得老爷子亲自悉心指点,作为许景泽的接班人,被寄予厚望,成为下一任许家家主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在家族众多年轻一辈中,许先文身为嫡系,自然享受着家族给予的最优渥资源。
恰逢当下灵气复苏进程大面积加速,修行环境得天独厚。
许先文天赋异禀又勤奋刻苦,不到而立之年,便已突破至元婴境,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般被家族全力栽培,身负无数资源的许先文,竟在苏市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了。
即便许景风表面上已不再插手许家事务,将一应事宜都交由许倡风打理。
但在听闻许先文失踪的消息后,他还是立刻出面主持大局。
众人听到许景风的询问,脸上神色微微变幻。
这时,身为当代家主的许倡风缓缓开口:“今日下人来报,先文失踪一事,种种迹象似乎都指向苏家。”
许景风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冷峻:“此事当真?”
“先文前往苏市,是去见他的未婚妻,也就是苏岂南的女儿。”
许倡风继续说道。
“若此事真与苏家有关,老夫定要他们付出惨痛代价。”
许景风语气森冷地说道。
苏家和许家之间,除了这层联姻关系,再无其他瓜葛。
虽说两家相距甚远,但作为南方三虎之一的许家,向来没将苏家放在眼里。
“澜幽,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许景风突然将目光投向一旁神色淡定自若的许澜幽。
听到这话,许澜幽微微一笑:“当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先文目前的状况,而且,我这儿还有一条消息。”
“什么消息?”
许景风沉声问道。
许澜幽并未立刻作答,而是轻轻拍了拍手。
刹那间,房间外的长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传来“咯吱”一声。
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一道身影从门外徐徐走进,进入众人的视线。
在屋内昏黄灯光的映照下,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
倘若沈书仇此刻在场,定会一眼认出此人正是他的同桌许冬。
只是,与平日里的许冬相比,此刻这张被昏黄灯光笼罩的脸,多了几分阴鸷之色。
许冬甫一现身,许倡风的目光便即刻投向许澜幽。
许冬身为许澜幽的子嗣,在许家年轻一辈中,向来是最缺乏存在感的那一个。
既无出众资质,又缺过人胆识,早在很久以前,便被送出了许家。
然而此刻,这样一个在许家近乎透明的许冬,竟出现在这等重要场合。
如此突兀的变化,让许倡风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一旁依旧淡定自若的许澜幽身上。
面对许倡风投来的探寻目光,许澜幽只是淡然回以一笑。
就在这时,许冬将目光转向坐在主位上的许景风,有条不紊地禀报道:“爷爷,据我调查,先文哥失踪的那晚,现场除了有苏家人的踪迹,似乎还出现了沈家人。”
这话一出,大厅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许景风那饱经沧桑的目光陡然一凝,如鹰隼般死死地盯在许冬身上。
刹那间,一股无形却庞大的压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朝着许冬四周迅速蔓延。
就连许倡风听闻此言,也立刻将目光转向许冬,试图从他眼神中洞察这话的真伪。
在许景风这股强大压力的笼罩下,许冬的面色微微抽搐,但他还是强自保持镇定。
因为他心里清楚,此刻只需扛住这股压力。
如今许先文下落不明,那个原本遥不可及的位置,他终于有了争一争的机会。
他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样一个天赐良机,而此刻,机会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许景风缓缓收回了那股令人胆寒的恐怖压力。
他那沧桑的眸子里,因许冬在重压之下仍面不改色的表现,不禁微微流露出一丝赞赏。
只是他并不知道,此刻许冬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
“是京都的沈家?”
许景风神色凝重,缓缓开口问道。
“正是!”
许冬赶忙应声答道。
“你所查之事,真实性有几成?”
许景风紧接着追问。
“至少八成!”
许冬如实回应。
昏黄的大厅内,这有条不紊的一问一答,清晰地传入一旁众人的耳中。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你负责彻查,三日内,我要知晓一切详情,许家的力量任你调配。”
许景风看着许冬,神色严肃地吩咐道。
言毕,许景风那沧桑却依旧魁梧的身躯缓缓站起,朝着大厅更深处走去。
“爹!”
许倡风见状,急忙站起身来,焦急地喊了一声。
然而,许景风并未理会他,脚步不停,径直向深处走去。
既然作为掌权者的许景风已然离去,其他人自然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纷纷相继离开。
不过在离开之前,其余几人的目光在许家老二许澜幽和老三许倡风身上微微停留,似有深意。
待众人全部离开后,许倡风脸色阴沉,目光如炬地看向许澜幽,冷冷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三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对许倡风话语中的浓浓冷意,许澜幽神色淡然,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如今我才是家主,有些不该有的想法,你最好趁早打消。”
许倡风双手用力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许澜幽,语气中满是警告之意。
“是吗?”
许澜幽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眼尾微扬,似嘲似讽。
这般轻慢神态,瞬间点燃了许倡风压抑已久的怒火。
他猛地探出手,骨节泛白地死死揪住对方衣领,周身气息骤然凛冽:“想夺我的权,你够资格吗?”
许澜幽被攥得身形微晃,却仍保持着从容姿态,垂眸掸了掸被弄皱的衣襟:“三弟,莫要这般敏感,依二哥看,你也该暂且放下事务,好生休养些时日了。”
那双幽冷的眼眸里翻涌着吃人般的戾气,近在咫尺的威胁并未让许澜幽有丝毫退缩。
他抬手按住对方手腕,语调依旧不疾不徐。
“你在找死!”
许倡风暴喝一声,周身真气如暗流涌动,裹挟着毁灭般的威压轰然炸开,空气在他周身扭曲震颤。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嗓音如冷水浇下:“三叔难道忘了家族的规矩吗?”
许冬不知何时出现在旁,眼底却不见半分惧色。
许倡风猛地转头,如实质的寒意化作利刃,瞬间贯穿许冬全身。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
许澜幽轻嗤一声,慢悠悠抚平袖口褶皱,漫不经心道:“三弟若是气闷,不如拿这小子消消火,毕竟,怒火积在心里,可是会伤身的。”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瞥向许冬道:“还不过去,让你三叔好生泄泄火?”
“是!”
许冬总感觉这话有些异样,但还是硬着头皮,顶着那如杀意风暴般的目光,缓缓走了过去。
许倡风看着这父子二人一唱一和的模样,脸色黑得如同锅底。
不过此刻,他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
他心里明白,自己自然不能对许冬出手,即便真想,也绝不该选在这个地方,在许景风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这家族规矩,还是留给你自己慢慢琢磨吧。”
许倡风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许久不见,倒是长进了不少,可惜还差些火候。”
许冬又怎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轻蔑之意,无非就是在说他永远比不上许先文。
“三叔说得对,先文哥一直都是我努力追赶的目标,若是先文哥能平安归来,我定当更加虚心地向他学习。”
许冬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只是话语中也如藏着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向许倡风。
许倡风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晚辈,忽而转头看向许澜幽,语气里满是讥讽:“二哥,倒是把儿子教得好手段。”
说罢,他狠狠甩开衣袖,大步离去,留下一地剑拔弩张后的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