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俨将毛豆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泪水砸在少年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
毛豆的指尖无力滑落,留下一道血痕,宛如最后的控诉。
“先生...... 不哭。”
毛豆气若游丝的声音惊得余俨浑身一震。
“能与...先生走在这路上看......今晚的月亮是圆还是瘪,是很珍惜的事情。”
少年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染血的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好像他已经回到了多年前他们从青阳回余水村的路上,先生牵着他的手走在圆圆的月亮下,翻过了一座座大山,飞出了这层层围困的宫墙,一路走到了家里,那里有他的奶奶,姐姐,还有恩子哥......
“我说过...... 长大...... 要保护先生......”
最后的气息消散在余俨颤抖的怀中时,少年睫毛上的泪珠终于滚落。
景意南僵立在前。
阿舟手中的酒壶 “当啷” 坠地。
林大人捂住嘴踉跄后退。
余俨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摇晃,白发凌乱地散在脸上,宛如疯魔。
“是我错了...... 我早该知道......”
余俨抱着毛豆的身体哭的溃不成军。
他想着少年的喜怒哀乐,想着他的小徒弟如小竹笋一般长成如今的模样,每每学成后的激动欣喜,想着他喝下毒酒时的天真无暇,以及最后的真心吐露。
余俨心头巨裂,瞬间喷出一口血,昏倒在了地上。
当时只道是寻常,年少时的一句玩笑话终究成了他最后的结局。
......
“你们是什么人?去青阳做什么?”
梁钰掀开车帘,看齐梓恒正笑着搂着那老乡的肩膀与他有说有笑的讲着什么,最后那汉子也收起警惕神色放他们的马车通行。
这已经是他们从平州府过来遇到的第三次“盘问”。
齐梓恒虽然不说,梁钰也能看出来,现在的青阳府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戒严,出入往来之人除了会被盘查身份信息,还会问清楚你去青阳此行目的究竟是什么。
齐梓恒探出脑袋与老乡挥手。
然后一脸沮丧的坐回到软垫上。
“乡亲说今年北方大灾,今年的奉阳节怕是不能大办了。”
梁钰刚捏上他的手,他就嘻嘻一笑捧着梁钰的手在嘴边亲了亲。
“不过没关系,这是我与小梁大人一起过的第一个奉阳节。”
马车一入了青阳地界,离青阳城就不远了。
他们二人舍了马车,并肩从城门口走入。
由于二人实在俊美,一路上都吸引了不少目光的流连。
齐梓恒跟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跟梁钰讲这些年青阳发生的变化。梁钰看着这座自己从小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感触良多,只是笑着听他的阿恒的介绍。
“看!小梁大人,子炉居,我的创业之路梦开始的地方!”
齐梓恒指着远处硕大的招牌写着“子炉”二字。现在的子炉居门面已经不是小小的两间,而是整个扩大有原来的十倍大不止,简直可以与火炉居的规模相媲美。
现在子炉居里的伙计齐梓恒是一个也认不得了。
卢晓骏的父母这些年也做了幕后的管事,剩下的都是下面的人操办。
齐梓恒早早就把自己的老板职务退了出来,只是每年那点分红。当然,子炉居因为物美价廉又老少皆宜,很快就已经在整个大景都密密麻麻的开了起来。
“......当时可是靠着这家店赚到了我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呢?怎么样啊,小梁大人要不要入股呀,我可以给点折扣......哎,我跟你说,我将来可是要开的跟何知邮家的银号一样遍地都是......”
梁钰轻笑一声说,“好啊,等我分钱了我给阿恒买糖吃。”
而后两人又路过了火炉居,这次他们进去瞧了一眼。
生意依旧红火,在靠近奉阳节这样的大型节日更是热闹。
齐梓恒推着梁钰走了出来。
“晚点再吃,待会一身味道不好清理。”
二人走到金玉堂前,齐梓恒得意的把小脸扬的老高。
“小梁大人,有空我一定要带你来这泡上一池,保证你浑身舒筋活络,美容养颜,极致享受,那叫一个哇塞......”
本来梁钰一听是泡澡的池子还觉得此设计实在精妙。
但一听是所有人混在一起的大澡堂子。
他瞬间变了脸色,拽着齐梓恒往前走。
“我家舒园就有池子,不需要你在这跟陌生人挤在一起。都光着身子,成何体统。”
齐梓恒瞬间懂了他这股子劲儿哪来的了。
他手不老实的在他左右腰侧摸了两把。
“那肯定,我也不能把我的人放进公共的地方让别人看去了,你只能我一个人看......”
两人吵着掐着,竟然走到了惠来书院。
现在正是报名的好时节,惠来书院的门口挤满了人,大人带着孩子,成群结队的往咨询点去钻。
齐梓恒这一抬眼,倒是看见了老熟人。
“呦,这不是小闻少爷?”
小闻刚想说是谁在喊他,他一抬眸,就看见了齐梓恒那张他羡慕嫉妒恨不得拿刀子划烂的死脸。
他好不容易熬到他讨厌的一些人都走了。
连何知邮向喻之这样爱出风头家里还有实力的终于也离开了。
小闻才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又能挺起腰杆做人了。
现在书院里最看重的就是他。
他可是明年就能托文先生的关系进京备考了!
本来书院要把他作为今年学校招生的代表来着,然后就传来了齐梓恒齐梓川二人同时中了的噩耗。更不消说,齐梓恒还是今年的状元郎。
小闻在家里撒泼打滚了好几日,晚上做梦掀开被子里面全是大家在宣传着齐梓恒中了状元的嘴脸。本来更是担心这小子会风光回乡给他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连中了状元这等大事都没回家。
然后小闻好不容易抬头的自信心,在见到齐梓恒的这一瞬间,又全部被击垮了。
“齐梓恒!你不是做御史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这话一声惊呼,惹得周边所有的家长孩子老师学生都看了过来。
其中不少学生认出了齐梓恒。
“哎!这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状元郎竟然回来了!”
齐梓恒有些无奈的摊手。
“太出名了就是这么烦恼。”
小闻跟见了鬼一样的看着齐梓恒,一时竟然连身边的梁钰也忽略了。
“你回来做什么!莫不是看我如今过的顺遂,特地来提醒我赌约的事情!”
“什么赌约?”
齐梓恒一脸莫名。
“你忘了?!”小闻忽然拔高声音,眼睛瞪得老大。
齐梓恒快被他这一通吼给耳朵震麻了,他老实点头。
“对,你这么一说我隐约记得我们好像赌谁先能考过来着,所以你......”
咳咳咳!
小闻忽然剧烈咳嗽,瞪着一双眼睛仿佛要把肺咳出来。
齐梓恒忽然一笑。
“不过我确实忘了,就当不作数了吧。”
“走了走了,回家去!”
还没等小闻放出愚蠢的狠话来,齐梓恒已经拽着梁钰走了。
后面的学生老师家长们更是激动。
他们竟然见到了今年的状元大人!这么年轻!
这惠来书院果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娃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