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娟这次见红,是崴脚引发子宫收缩,加上孕早期胚胎着床尚不稳固。
诊室里,军医姐们儿的数落告一段落,语气缓和下来:“行了,这回指定少不了遭罪,以后注意吧。”
她在病历本内写下个日期,“手术安排在两周后,得等孕囊长到 1 到 2 厘米左右,那时候刮宫风险最小。”
写完一抬头,见平日里一贯大方爽利的美娟,此刻一整个瘪茄子了,只顾盯着化验单上的妊娠周数发怔,姐们儿不禁头皮一紧——
“咋地啊邢三儿,你该不会舍不得这孩子吧?
现在政策卡得比钢筋还死,我可提醒你,就算你能瞒过孕期,等到孩子落地,你家司木头的茶缸子可就不保啦。
还有你那铁饭碗,也甭想再回去端啦。”
“嗯,我知道。”美娟摩挲着化验单边角,咬着下唇起身,“两周后嘛不是,我回去琢磨琢磨。”
“欸?”军医姐们儿叫住她,“真看不惯你这丢了魂的样儿。
药还没开呢,走啥?”
她唰唰写下处方,平心而论:
“唉……真是,以你俩这条件,别说俩了,就算生十个八个也养得起。
基因又好,优生优育还能给国家做贡献呢~
偏偏……”
后话欲言而止,姐们儿将一篇美娟看不懂的字,连着病历本一起递向她,压低声音分析:
“要我说,你要真想留这孩子也不是完全没辙。
要不你回去跟你家司木头商量商量、办个假离婚?
完了叫你家老大帮着找个想落户城里的退伍兵、跟你签个假结婚协议。
等孩子生下来再折腾回去。
咋样?”
这冒险的主意出完,姐们儿自己先紧张得口干舌燥,猛灌一大杯水才摆手赶人,“诶我天,也就咱这关系、我敢给你出招,换别人我都怕被举报!行了赶紧回家琢磨去吧,下一位……”
-
医院走廊,美娟垂眸盯着化验单,边走边在心里默默推算——
应该是立春那晚,在赫哲族的庆功宴上。
两人都醉得忘乎所以……
那么如果考虑留下,这被酒精浸泡的宝宝,能健康吗?
‘宝宝、宝宝。
你还没影儿呢,婶婶就在帮妈妈想法子躲避政策了。
现在你真的来了,加上医生姨姨出的大招,这前前后后一共三个计划,妈妈都还没试,如何舍得直接放弃你?’
“嫂子?”
一声甜腻呼唤惊得美娟手一抖,化验单险些洒落。
抬头对上一张圆润笑脸,对方见她茫然,主动迎上前:
“我是小罗啊、嫂子,不认识啦?”
是怀民原单位的技术员小罗。
毫无疑问,是个外人。
美娟迅速将单子卷成纸筒,双手轻握,自然垂落:
“呵吭、是小罗啊~你这怎么……”
她扯出个笑,目光扫过对方发福的身形,“你这是……”
小罗挺了挺腰,满脸胶原蛋白绽亮:“嗐,也难怪嫂子没认出来,你瞧我这胖的!”
美娟立即意会,也总算想起小罗的身份,难怪会到拥军医院来。
她笑容更盛,亲切道喜:“唷,恭喜恭喜,几个月啦?”
小罗:“才三个多月,这不是结婚以后一直没怀上嘛,我妈就给我各种补,备孕就胖成个球了~”
两人寒暄间,美娟察觉到小罗的目光、多次往自己手里的纸筒瞟。
果然,俩人前一句聊的还是怀民自打调到机关、跟以前同事见面机会就少了的事儿,下一句,对方就冷不丁问:
“你也是来做产检吗嫂子?”
防不胜防。
美娟意识到自己慌了半拍,干脆顺着劲儿演,作势整理衣摆:
“哪儿啊,我们家小行你不是见过,上小学了都~
我来带环儿来了,谁知道那个来了。”
她苦笑着撩开风衣后摆,展示那一抹红给小罗看,吞吞吐吐的:“你瞧,多不巧~呵、白来一趟~”
小罗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语调粘稠而暧昧:“哦~~~,是够不巧的,你和司工结婚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是得注意避孕,那就等亲戚走了再来呗嫂子……”
-
不多时,美娟攥着装有黄体酮和叶酸等药品的袋子登上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紧绷的脊背才松下来。
她轻轻将手搭在小腹上,试图感受这一丝微弱的存在。
停!
新添家庭成员这么大的事儿,如何抉择可不能全由她一个人犯愁。
好不容易才松口气,又在这儿纠结个六!
眼下,左右店里有大哥和奚熹盯着,出不了岔子。
美娟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假,方向盘一转,准备去消费一把!
-
夜幕微垂,美娟引着电子大世界的送货员和组装师傅,带着一套崭新的家用电脑,敲响二哥二嫂家房门。
“三婶儿。”二勇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带着变声期特有的粗哑。
这小子随了他爸的基因,又高又壮。
刚升初中,美娟竟要抬头与他对视。
“欸~你妈呢?”她让出门槛,示意师傅往里搬。
“妈妈!”小行闻声也跑出来,见妈妈今儿这么早来接自己,高兴得直蹦高。
“欸~~!!有没有听二大妈的话啊……”
美娟摸摸儿子的脸,又看向侄子。
“我妈做饭呢。”二勇一眼瞥见三婶身后纸箱,刚还不尴不尬地杵在那,稚气的目光瞬时定住。
实在憋不住,支吾问:“那个、你们家买电脑了奥三婶儿?”
青春期的小男孩儿果然别扭,美娟被他逗笑,没卖关子:“是你们家~~!三叔三婶儿送你嗒,还有全套学习光盘……”
“美娟儿来啦?”丽娟身影从厨房闪出,瞧见有大件儿进屋,嗓门儿一下子拔高好几度,“诶呦!怎么个事儿啊?你买嗒?啥意思啊你邢美娟!都一家人你扯这事儿嘎哈!!”
-
怀民下班回到家自觉做好饭,却半晌不见娘儿俩回来,给美娟打传呼,等她回电才知,俩人在二哥二嫂家吃上了。
他也不恼,用保温桶装上炖好的肉,愉快打车前往。
两小家人开开心心吃过饭,怀民帮侄子整了整电脑,略显严肃地嘱咐孩子,别老偷着玩儿游戏——
“三叔知道,就算家里没电脑,你们这帮小子现在也经常去网吧。
这回在家就能玩儿了,周末就别总往外跑了。
不过玩儿也得有时有晌,不能耽误学习,最重要不能玩儿坏眼睛。
我听你爸说你将来想开火车是不?
你只要保持现在的成绩、能考上高中,到时候上铁道学院,以你的身体素质,只要眼睛不坏,三叔认为问题不大~”
-
声控灯亮了又灭。
三口人刚出单元楼,美娟就把车钥匙往怀民手里一塞:“你开,我不得劲儿。”
怀民手比脑子快,已经贴上她额头,“咋了你?刚咋不说,跟二嫂要片儿药吃啊~”
美娟拂开他的手,大衣在夜风里翻出个俏皮的弧度,牵着儿子往车边走:“欸呀,真磨叽,到家再跟你说~”
“哦,来了是吧~”怀民福至心灵,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美娟闻言朝夜空翻了个白眼,故意拖长音,“嗯~~,可不是来了~哼、”
-
夜里待儿子睡下,美娟刚踏进浴室,怀民就悄悄在厨房忙活起来。
待她湿发吹得半干,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汤已然出品。
“生完儿子以后没听你叨咕过疼啊~”瓷勺轻搅,怀民目光落在妻子略显疲惫的眉眼间,“是不这俩月太累了?还是凉着了?”
美娟凑到瓷碗边嗅了嗅:“这什么?”
怀民舀起一勺,贴心递出:“桂圆枸杞,喝完能缓解缓解。”
美娟忽地眼皮一掀,非绕着说,像是在考验干部:“司副科长,我记得桂圆是活血的吧?我现在可不能喝~,原因的话,我认为有你一半儿责任~”
‘当啷~’
瓷勺撞上碗沿,溅起几点深褐色的暖汤。
要搁十年前,美娟故意发挥小心思,怀民准得愣半晌。
可这会儿,他视线不由自主落在美娟小腹,喉结上下滚得像算盘珠子。
四目再相对,怀民瞳仁映出美娟若隐若现的笑意,一大片心照不宣在两人之间漫开来。
“来、来了?真的、来了?”他尾音发颤,加以确认。
美娟懒懒一哼,“嗯,真来了~”
此时此刻,怀民心头涌起的喜悦,丝毫不逊于当年得知小行来时。
他倏地向前,晃洒瓷碗。
美娟忙“欸”了一声提醒,却见他仰头将茶一饮而尽。
旋即扣着碗和勺,张开双臂拥住她。
“得要,”他抚着她后背,声音抖得不成调,“这孩子跟咱们有缘,得要。”
话落,他双手扣着美娟肩头,稍稍退开些,眼中满是疼惜,“就是又要辛苦你了,行吗、美娟?你愿意吗?”
美娟见他这反应其实有些惊讶,莫名想到‘老来得子’四个字,故意拿乔,“这~~我说了可不算,行不行得看计生办。
还得问问你儿子愿不愿意当哥,万一他不乐意,又不好好吃饭可咋办~”
怀民憨笑着,像个毛头小子,“哈哈!为了实现儿女双全,咱俩必须团结一致,对外斗智斗勇。
对内嘛……你是咱家九品糊涂官,必须你说了算!”
-
接下来周六周日两天,怕美娟累着,怀民主动请缨,去总店活动现场帮忙打杂。
美娟设计的体验式展销活动,形式新颖,很吸引人,短短两天营业额,就超过了春节后至今的累计业绩。
不枉大伙儿不遗余力,战绩不错。
周日晚间,怀民作为老板郎,张罗着请大伙儿下馆子庆功。
美娟特意喊来大哥,并不动声色地将他安排在奚熹旁边。
看得出,几次接触下来,两人明显熟络了许多。
奚熹并不排斥大哥,只是有些放不开。
大哥更是藏不住心思,眼神里那份局促与青涩,活脱儿一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儿。
美娟望着两人之间那若隐若现的丝丝火花,恍然间,仿佛看见十几年前、坐在电务段食堂的自己和怀民。
就四个字,赏心悦目~
-
生意上的事暂告一段落,夫妻俩终于腾出手来,开始为家庭大计斗智斗勇。
两人决定先试探儿子的态度。
这天吃晚饭时,他们一起问儿子,如果爸爸妈妈给他添个妹妹,他愿不愿意。
没成想小行却说:“不用啊,我有妹妹了,有恋恋一个就够了,你们不用再去捡了。”
两人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美娟苦笑追问:“谁跟你说的-小孩儿是捡来的?”
小行超有信心:“老叔老婶儿说的呀,恋恋就是他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顿了顿,小孩儿又抿唇补充:“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不是。”
美娟心头一喜,心想儿子总算没傻透。
结果下一秒就见他一脸笃定:
“去年我生病,姥爷带我去打针,说我就是在解放军医院出生的。
所以我肯定是你们从医院里挑的!
对不对?”
“什么乱七八糟的!”美娟扶额,刚给儿子科普一句——
“新生命的诞生,是精子和卵子……”
就被怀民一把按住胳膊——
“欸欸~!孩子还小,先甭跟他说这些……”
他笑着把话题拽回来,耐心解释:
“小行,不管恋恋怎么来的,她都是老叔老婶儿的孩子。
爸爸妈妈是想问你,如果你能有一个自己的妹妹、
不像恋恋那种,只有放假去爷爷奶奶家才能见到的堂妹。
而是每天都跟咱们仨生活在一起的亲妹妹,或者亲弟弟,你开不开心?嗯?”
小行这才似懂非懂跟上节奏,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郑重其事宣布:
“是不认识的小朋友要来家里吗?那我要考虑考虑。”
-
这场看似郑重的家庭会议,最终以儿子小大人似的容我三思草草收场。
入睡前,美娟倚在床头,指尖轻轻划过自己柔软的小肚腩:
“瞧见没?这就是独生子女的弊端。
还问他?
当年咱爸咱妈要老四的时候,征求过你的意见吗?”
怀民闷笑着挠了挠眉心,无从答起。
“肯定没问吧?”美娟自说自话,“我爸妈生我的时候,肯定也没经过我大哥二哥举手表决啊!”
她翻身躺好,兀自决定,“行了,等我肚子大起来,再给你儿子上课也不迟。
咱先执行A计划,先让我大哥抓紧把我妈的民族改喽,真要办不下来再说!”
夜深人静,怀中的妻子呼吸逐渐均匀,怀民却辗转难眠。
比起亚玲那个‘大红灯笼’计划,改民族显然更稳妥些。
可他总觉得,应该还有比这更周全的解决方案。
或者说,他不能让这顶风作案的风险和压力,全让美娟一个人承担。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斑驳光影。
这个向来循规蹈矩、一步一个脚印的平民技术官,此刻却在脑海中勾勒出好几条-游走在政策边缘的路径,试图在灰色地带寻找合法依据。
‘行吧,明天先去民委和工会搞一搞关系,旁敲侧击问问,这几条道儿、哪种可行性高……’
-
两周后,到了美娟最适合做手术的时间点。
大哥来信儿说-母亲的民族变更手续已办妥,顺利得出乎意料。
两人约好周末回爸那儿吃饭,顺便商量后续事宜。
美娟心思一动,到店里找到奚熹,借口说自己毕业多年,俄语早就荒废得还给了老师。
她亲切地挽住奚熹胳膊,“我可没少听你说俄语,相当标准,走走走,我爸那儿有一摞子俄文资料等着翻译呐,你这高材生可得救救我,让我爸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才实学!”
美娟姐一直待自己很好,奚熹推辞不过,只得应下。
两人去少年宫接上小行,驱车前往军工大院。
站到独栋小楼前的一霎,向来淡然自若的奚熹,明显有些紧张。
好在邢父和蔼可亲。
几杯茶下肚,一老一青聊起专业话题,奚熹渐渐放松下来。
不多时,大哥风尘仆仆推门而入。
他看到客厅里的奚熹明显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奚熹闻声回过头。
四目交接,他红了耳根,她粉了面颊。
家里因为有老人有孩子,随便一张罗,就显得其乐融融。
美娟看着奚熹坐在其间,竟像是已经在这个家待了很久似的自然。
已开始偷偷期盼奚熹将成为自己大嫂这桩喜事。
饭后,当老爷子将那幅地图一样的-全俄文《飞行器设计原理》摊开在茶几上时,两个年轻人立刻被那些手写批注吸引。
大哥指着页边一处公式刚要解释,奚熹已流畅地接出下半段推导。
两人同时愣住,相视一笑。
再继续写画,两颗脑袋便不自觉地越凑越近……
-
转眼到了四月中,美娟的A计划在民族变更这一关卡了壳。
她的档案挂在文化局,即便能走通调档流程,变更民族成分还须过公安户籍科的重重审批。
大哥的关系在地方系统使不上劲,奔波多日,美娟仍未找到突破口。
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军医姐们儿一个传呼就把她揪到医院。
为避免再像上次一样碰见熟人,美娟这回戴了帽子口罩,可谓全副武装。
“瞧瞧、瞧瞧!胎心胎芽都有了!”姐们儿用笔尖敲着检查单,声音里透着焦急,“再拖一周就只能引产了,你这不是糟蹋自己身子吗?琢磨好没有啊?你们两口子到底咋商量的啊?”
阳光也来凑热闹,穿透玻璃进来一探究竟。
美娟脸被晒得发烫,她盯着 b 超单上那黄豆大小的光斑,双眼逐渐模糊。
姐们儿的唠叨渐渐远了,耳边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也或许,是肚子里的小豆芽,在向她发出最原始的呼唤。
“我想好了,大不了辞职,假离婚,这孩子我必须留。”
-
五一前夕,b计划被迫启动——假离婚前,须得先找到合适的假结婚人选。
但眼下并非退伍季,符合条件的适龄退伍兵最早也要等到十一月-才能办理户籍迁移。
大哥犯愁说,除非有提前退伍的,比如演习负伤、特殊兵种退役之类。
“快打住!”美娟攥着听筒的手猛的收紧,“咱可别盼这个。”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流逝。
春暖花开时节,各门店迎来旅游旺季,营业额节节攀升,客诉也跟着纷至沓来。
连续操劳数日,假期最后一天对完账本,美娟惊恐地发现自己又见红了。
军医姐们儿严令她必须卧床静养一周。
计划受阻、生意压力、身体警报,所有糟心事一股脑涌来。
那些天美娟过得昏昏沉沉,心态出现明显波动。
尤其每当怀民提出那些思虑欠周的新方案,她就止不住地烦躁反胃。
见她实在难受,怀民试探着开口:“其实还有个方案,应该稳妥,你要说行,我立马申请。”
美娟一听,倏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催他麻溜说。
怀民小心翼翼:
“我打听到,有些去偏远支线支援的同志,很多都生了二胎,甚至三胎。
像水柏铁路这类项目,允许家属随行,那边天高皇帝远,计生抓的松……
而且施工条件比较差,支援期间我应该有机会立功。
到时候可以争取-因特殊贡献准予非主观超生。
就是苦了你要在那种条件下养胎……”
“多久能批下来?”美娟隐隐听出不对,突然生硬打断。
怀民喉结一滚:“今年……怕是来不及。”
“所以你是在劝我放弃?”
美娟猛地坐起,声音发颤:“当初是谁说这孩子跟咱们有缘的,嗯?”
“你别激动,美娟、”
“别碰我!”她甩开丈夫的手,却在对方固执的拥抱中渐渐脱力。
“娟儿,事到如今,诸多现实问题摆在眼前,咱得冷静看待……”
怀民温声劝解着现实困境,可这些话很难进入美娟耳中。
她脑子已被一个认知疯狂占据——
这个男人,并没有将她、将他们这个小家放在首位。
-
又过了几日,美娟刚撂下新托熟人的电话——
对方表明,档案在户籍那边尚可操作,但大学学籍记录铁板一块,将来电子档案升级准得穿帮。
她正咬着指甲盘算,要不干脆躲到哪个山旮旯里生了,对外就说是捡来的孩子得了。
儿子小行就颠颠儿跑来,莫名其妙问了句:“妈妈,是谁教您当妈妈的呀?”
美娟心脏绑绑乱跳,黑着一张脸反问:“你什么意思?!是嫌我不会做饭?不配给你当妈?!”
她声音陡然拔高,把儿子吓一哆嗦。
小行细高的身子缩了缩,结结巴巴解释:“没、不是的、妈妈,我是听老婶儿跟二大妈聊,说有一天,恋恋这么问她、然后夸她没人教、当妈妈还这么棒,她说的时候很开心,我就想……您也……”
平日里语言表达很有条理的好孩子,此刻急得语无伦次。
美娟这才回过味来,儿子这是在变着法儿哄她呢。
她嗓子冒烟,吞了吞口水,才将声音放软:“对不起啊小行,妈妈最近很忙很累。”
她伸手将儿子揽到身边,
“嗯、妈妈和老婶儿一样,都是很早就没了妈妈。
所以,没人教我们怎么当妈妈。
妈妈做得不好,妈妈向你道歉。
你可以原谅妈妈吗?”
“吭、呜呜哼……可、可以、”小孩儿被凶的时候还强忍着,听了这些,再也绷不住了。
他抽搭着努力把话说清:“对不起妈妈,我以为、奶奶就是您和老婶儿、的妈妈,我以为,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
还有还有,我知道您和爸爸因为找妹妹的事、很累。
我听到你们吵架……
你们别吵架好不好,要是医院里实在没有新小孩儿,让老叔帮你们捡一个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