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眼睛,耳朵得被迫承担多一份责任。
滴答……滴答……滴答……
无尽的黑暗中,似有水滴企图穿石,滴答一下,秦萱若迷茫的心脏便瑟缩一下。
后脖隐隐作痛,手脚也动弹不得,她想张口呼喊,却发现嘴巴里塞着厚布条,只能发出呜声。
她的头昏昏沉沉,记忆跟着涣散,费了好大力气,才反应过来。
她被人绑了。
脑子里晕倒前最后的画面,是寇韫身边新来的丫鬟迎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明白,心荷暴露了。
秦萱若没工夫忧虑自己的处境,只担心心荷能否成功传递消息,自己被打晕前,她已经出了门。
“呜呜……”
周围仅有滴答声愿意回应她。
她一动,身后的木架子随响,越动弹,捆住手脚的麻绳越紧。挣扎无果,她索性放弃,省点力气。
水滴声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消失,接着便是无边空寂。
精神的紧绷加上身体的酸疼,令秦萱若几近崩溃,她晕晕乎乎又要睡过去,却被几道徐缓的脚步声硬生生拽回神魂。
“呜——”
她愤然的呜声未及自喉间吼出,蒙眼和捂嘴的布条遭人猛地扯下。
“哪来的腌臜混沌,竟敢对……”
突见光明,秦萱若半眯眼睛适应,咒骂之语脱口而出。
啪。
火辣辣的巴掌拍在脸上,秦萱若怒目圆睁,“你……”
眼前还是迎夏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她后脖一紧,嘴边的话音咽了回去。
前者退到一边,露出歪身靠坐椅上,神情慵懒的另一人。
“你果然不简单。”
秦萱若眼中无有诧异,那力气不小的一巴掌叫她冷静下来,眼下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寇韫翘手掩面,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行,也就比萱夫人强上一点。若我要听人墙角,必不会被发现。”
“哼。”秦萱若挤出一声冷笑,昂起头颅,“别废话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视死如归的模样,倒真像朵玉兰花。
寇韫眉峰浅挑,“先别着急死,萱夫人难道不想知道,心荷如今在哪儿?”
她惯会抓人痛脚,秦萱若表情龟裂,“你把她怎么样了?”
“安心,她好好的呢。”
“在你家主子面前,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如愿听到心荷顺利递出消息,秦萱若却并无欣喜,浓浓的不安爬上心头,“你,你怎么知道?”
“你是故意放走心荷的?”
“聪明。”
“贱人,你究竟想干什么?”
迎夏耳朵尖,冷着脸上前准备再赏她一嘴巴,被一声“迎夏”压了回去。
秦萱若此刻已不怕巴掌,梗着脖子道,“这可是在云姜,你休想为所欲为!”
“我不想为所欲为,我只是,有仇报仇而已。”
寇韫指尖敲点扶手,声音规律,一如方才的水滴声,听得人心烦虑乱。
“我与你有何仇……”疑惑刚刚爬上秦萱若的面颊,又被她自己甩落,“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我初到云姜,你便派人来暗杀我?”寇韫语气平平,“我可因此养了好一阵儿呢。”
见她低头摸向心口,秦萱若的心脏似被大掌罩住,有种上不来气的窒息感。
“我,我那是奉命……”生死之际,主子也可以借来用用。
“咳咳——”
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她。
秦萱若满面错愕,此时才注意到,一旁还有两个人。
准确来说,那是两个面目全非的血人,浑身上下血肉淋漓,无一处完好。
一个吊在木架上,脑袋双手脱力坠垂,无声无息。
一个咳出一口污血,冲着寇韫裂眦嚼齿,“无耻毒妇!乱臣贼子!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何不杀了我!”
血人声声沙哑,但听得出来是个女子。
秦萱若在二人身上找着了滴答声的源头,眼神呆滞地消化环绕耳边的所有骂声。
寇韫见此,十分好心地为她答疑解惑。
“认识一下,这位叫五月,是咱家王爷手下亲卫。”
“那位,苍泫,她的上司。”
玉兰花较为耐寒,却不抗霜打。秦萱若眼中惊惶点点溢出,“难怪最近府中侍卫越来越少,原来是你干的!”
五月在旁侧“白眼狼”、“毒妇”来回嗷喊,引不来寇韫半点注意。
到最后大约自己也觉着累,喘着粗气仰天长叹,“毒妇,你既已害了王爷,留着我们也无用,倒不如给个痛快。”
每个字都犹如一记带着倒钩的重锤,砸一下便勾起一片惊涛骇浪。
“王爷是,是你杀的?”秦萱若眼中铺满不可思议,声音里尽是颤抖。
寇韫没有否认,倾身将两边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扣抵住下颌,分明嘴角含笑,目光却尖利如刀。
“怎么,在萱夫人眼里,本将军,是什么只知道赏花遛鸟的闲散人吗?”
直到将军二字入耳,秦萱若才恍然明晰,面前人真如她初时直觉,从来都不是一个安于宅院的女人。
她本有些类似“王爷待你那般好,你怎么忍心杀他”的话想问,但一瞥见寇韫灌满凉意的眼睛,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的确有些可惜,但他能死在我手里,起码没有痛苦。”寇韫出口薄情且残忍。
五月闻言骤起,身上铁链当啷直响,“蛇蝎毒妇!”
寇韫抠了抠耳朵,不耐道,“聒噪,还没什么新意。”
“迎夏,送她上路。”
迎夏应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黑色药丸,掐着五月的下巴让她张口,粗鲁地塞了进去。
片时,五月面目狰狞,口喷黑血,剧烈抽搐后,同苍泫一样,再无声息。
滴答……滴答……滴答……
不论什么颜色的血,滴在地面的声音都未有区别。
秦萱若彻底安静下来,她甚至错觉,自己已经死了。
她面前的寇韫,是最会伪装的地狱恶鬼,微笑间掏心挖肺。
“别怕,你和她不同,你还有个主子。”
眼见恶鬼起身,秦萱若不由自主地后缩。
“我可以看在你主子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
“什,什么意思?”绝境中的生机极为诱人,秦萱若努力打起精神。
“我可以放你离去。”寇韫直身站定,不再靠近。
“为什么?”秦萱若试图让死去的脑子重新转动。
寇韫没有应答,自顾自道,“只是不知道,你与你家主子的关系如何。”
“倘若不行,你现在离开,结局,未必会比留在我这儿更好。”
较先前,此言竟多出几分坦诚,地狱恶鬼的气息消散,她好似,确实在给她建议。
“死过一回”的秦萱若听得明白,但也清楚,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