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夏侯煊身侧的侍卫眼神微凛,长刀出鞘,寒芒阻断近在眼前的尖鸣。
消失已久的禁卫军忽而应声,自前殿门一波随一波迅速涌入。
夏侯煊声色不易,目光未移,连眼睫都不曾颤动,被血色染红的嘴角始终噙着笑。
“湘儿,把刀放下,我们还有……”
“你给我闭嘴!”
数柄大刀冰冷的尖锋顶在背后,李湘然却不见慌乱,拧眉向夏侯煦横去一眼。
“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死到临头还要装模作样,真叫人恶心。”
如今脸皮撕破,里头那些所谓的柔情蜜意四下溢散,仅剩无尽嫌恶。
而她的视线转回夏侯煊身上时,反倒添起几分笑,“皇上孤身在殿前迎敌,不知内宫的皇后娘娘,与那两位小公主,会不会担心?”
闻听此语,夏侯煊不变的表情终于爬上一丝裂纹,喉间漫出咳喘,“你,做了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不过是,替皇上多派些人手,保护皇后娘娘罢了。”
“你……”夏侯煊扶着轮椅便要起身,可腿脚无力,又跌坐回去。
“你以为,将人护在内殿便万事大吉?”李湘然看向夏侯煦,后者似是正在为她适才无情的话语神伤。
这种时候还在假模假式。
“殊不知,你这皇兄,早在暗中钻了空。”
李湘然吊眉冷笑,瞧着手中短刀,又觉可惜。只差一点,她这刀,就能饮上夏侯煦的血。
横竖她的牌已经摊在桌面,干脆掀翻整张桌子。夏侯煦与夏侯霁俩叔侄想要渔人得利?门儿都没有。
“皇兄,你竟……”夏侯煊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夏侯煦,脸上写尽不可思议。
“皇上,臣没有……”夏侯煦试图辩解。
“真是啰嗦。”烦透这令人作呕的兄友弟恭,李湘然厉声切断他的话,“带上来!”
侍卫提刀押着一干人由后侧殿门走入殿中,楚浮筠、夏侯瑾、夏侯瑜、燕从灵、胡晏悉数在列。
瞧见横在楚浮筠颈上的刀,夏侯煊险些将轮椅扶手捏碎,目光狠狠咬着持刀人,切齿道,“绮霜,你个逆贼!”
他口中的逆贼无声讥笑。
在她身侧,无有利刃逼首,仍微微低头的胡晏面上笑意亦难以掩藏。
眼看自己人转头倒戈,夏侯煦脸上的伪装才撕开一角,眸光染上诧异。
李湘然直想鼓掌叫好,只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
“皇上,若不是你这位皇兄体恤你后宫空虚,想方设法往你枕边塞人,我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接近皇后娘娘。”
她面向夏侯煊,笑容逐渐猖狂,却漏掉夏侯煦那诧异背后一掠而过的得逞。
“你们……”
回答她的,是夏侯煊无法遏制的咳声,以及渗透绢帕的鲜血。
“皇上!”
“皇兄!”
姑嫂三人声泪俱发,想要上前,又遭大刀拦住步伐。
卧底身份被揭穿的胡晏则无需装相,冷眼旁观这一切。
“夏侯煊,识相些束手就擒,免得刀光一起,伤了你那未出世的孩子。”
李湘然目如刀锋,掌间刃缓缓指向楚浮筠高高隆起的肚子。
原以为,在夏侯煊的心目中,他这小皇后的地位不亚于夏侯朝。
怎料,夏侯煊思绪未被带跑,绢帕背后的血红唇角挑起,并无半分着慌,“束手就擒一事,公主委实不该对孤说。”
他朝着夏侯煦扯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孩子的皇叔,不比孤这个废人更具威胁?”
“再不然,那儿,还有个二叔公呢。”他稍微偏头,看向躲在夏侯煦侧后,疑似隐形的另一位看官。
夏侯霁眉心轻跳,眸底笑意横生。他倒是不曾算到,夏侯煊会突然将话头踢至他这儿来。
又是皇叔,又是叔公,这辈分听得人耳昏,反正她一个都不会落下。
“别跟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厌倦攀上她的脸颊,李湘然放大嗓音,“那脖子上一刀下去,便是一尸两命,你当真舍得?”
夏侯煊不再看她,扭头望向泪眼婆娑的楚浮筠,眼中满是缱绻,“总归孤也是将死之人,黄泉路上,阿筠不会等孤太久。”
“不知所谓……绮霜,动手!”李湘然冷脸发令,再磨叽下去,天都快亮了。
话音堕地,无人应答,无人动作,没有血流如注,没有痛哭流涕。
“你,你们?”李湘然身体微晃,手中短刀也在晃,一时领会不来这猝不及防的意外。
命令没有落进绮霜的耳朵里,她放下刀,未置一语,双颊若有似无地上扬。
夏侯煦同样心惊,眼睛一转,一旁低首静立的胡晏倒是笑靥分明。
再瞧夏侯煊。
他眉目平静,唇边血迹业已抹净,随手甩开变色的帕子,仰身后靠椅背,双臂撑在两边扶把上,两手松松交扣,尽显波澜不惊。
夏侯煦神思飘摇。如此模样,像极了夏侯朝……
夏侯霁与他一般想法,但却更加在意另外一件事。
燕从灵,他那早前布在宫里的棋子,现时正目不斜视,丝毫不关注主子的指令,兀自紧盯李湘然手中的刀。
“有意思。”夏侯霁最喜挑战,此等变数深得他心,令他颇有一种夏侯朝在世时,与之对垒的刺激感。
夏侯煦侧首斜他一眼,然不等开口,夏侯煊便道,“公主这是,不杀了?”
往前是深渊,往后即悬崖,李湘然知道自己早已无路可退,手向后探,接过方便战斗的长刀,高声喝道,“千杀门听令,云姜之人,一个不留!”
“是!”
落子走棋,永远不会仅置一步,必要纵观全局,环环相扣,层层相辅,方能得胜。
李湘然周遭的刀全数调转方向,夏侯煊一方、夏侯煦叔侄一方,哪边均不落。
崇阳殿内刀光顿起。
刀剑相交,血光四散。叮呤当啷的刀剑碰撞声,伴着划破衣物、穿透血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胡晏、绮霜、燕从灵这叛主的三位齐齐抬腿一跨,挡在姑嫂三人身前,护着她们后撤。
擒贼就算不先擒王,也得从弱者入手。
李湘然自觉敌不过夏侯煦,便朝自称废人的夏侯煊冲去,把那二位劲敌留给其他人。
令她意外的是,沈决明年逾半百,居然只用一只手,就将夏侯煊连人携椅一把拽到了后头,远离中心。
“老阉人……”李湘然的骂声尚未全出,护在夏侯煊旁侧的侍卫已然挥刀临前。
他身手极快,招式又刁钻,没多少回合,她便落于下风,为避开要害,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刺破自己的右边肩头。
新鲜的血液将她身上的喜袍洇得更红,浑身冷汗因那尖锐疼痛硬生生往出拔。
受了伤,李湘然的动作连同反应一起慢下来。刀尖直逼咽喉,她无处躲闪,唯有后退。
然身后刀剑声迫近,她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引刀去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