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涌思绪回笼,耳朵嗡鸣作响。
砰——
砰砰砰——
船身轻轻摇晃,水花四处飞溅。
在这支临时决定进发的船队中,听着周边持续不断的狂乱轰炸声,他无力歪坐在船舱门边,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多钟头,目光始终紧盯着郝姨背影,盯到眼睛发酸,身体发麻。
在这两个多钟里,低涌反复思考威海是不是后悔跟在郝姨手下?
如果他后悔了,那自己呢?
也有那么一瞬间,又为威海感到庆幸。
庆幸他在第一刀时就昏死过去。
他已经记不清,或者说是不想去细细回想……
只记郝姨无情挥舞大刀,一下又一下,将威海的四肢接连砍断,散落的手脚被她轻飘飘捡起,拎着甩出一连串血珠后,才像是玩够了一般,与那只剩脑袋的光秃躯干,一并丢入了河水之中。
咚!哗啦啦——
咚咚!哗啦啦啦——
鲜血从船上蔓延到河里,染红了一大片。
残缺零碎的「威海」,就这样越漂越远,消散于河水之中。
……
低涌想起了很多从前和如今的事情。
他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另一边胳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砰!哗啦啦——
无视船身摇晃,低涌迈着发麻双腿,一步步艰难地挪到郝姨身边,不带任何感情地开口:“再炸下去,下游的河一旦堵死,我们的船队无法前进。而且……”
他抬头望着天空上隐约还能看见的一点点红色烟雾,提醒道:“他们已经发出预警,我们接下来必须小心应对。”
郝姨转头看他。
质问的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也要背叛我?”
“我不会背叛你。”
低涌直视她,没有丝毫犹豫。
郝姨紧盯着他,足足看了半分钟之久,才微微一笑,扭头看向周边所有被破坏过的山,和已经有些堵塞的河道,恢复了之前那副冷静理智的模样,点点头:“你说得没错,那就停下吧。”
低涌松了一口气。
长时间被轰炸声侵扰,突然恢复平静,他的耳朵有一瞬间的失聪感。
————
无麒望着突然停下轰炸的船队,紧张的恨不能探出半个身子去查看清楚。
这时,一阵微弱的滴滴提示音响起。
少年心中一喜,赶忙挪到连着长线的小小机关装置旁,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类似铃铛样式的外壳放在耳边,听到一个令人安心的声音:“姐姐到了,你那边怎么样?没受伤吧?”
“姐,我没事。”
少年又探头瞄了一眼下方船队方向:“只是这边突然停止了轰炸,不知道他们下一步想做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沙沙感。
“好,我知道了,你先过来与我们汇合吧。”
…
无兮、左钰等人赶到时,阿弥正在组织人员抢救伤患。
突如其来的炮弹,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到了部分人。
左钰看着陆续被抬走的伤亡人员,沉重不已,内心正感叹自己为何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人时,一阵“嗷呜”声由远及近。
他精神一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转身,就看到一团白色影子“咻”的一下蹿至脚边,围着打了两个转后,才抬头看他,吐着舌头,一阵哈哈换气。
夏季气温酷热难耐,热得人头脑发昏。
左钰震惊地眨了几下眼睛,蹲下身子,双手抱着嗷呜,一阵惊喜乱摸,嘴里念叨:“你这狗子怎么还偷偷跟我们屁股后面来了?”
他看了一眼后方。
好在只看到刚到的黄止兮、白清沁等人,并没有看到小几。
于是,他对着嗷呜龇牙咧嘴,絮絮叨叨起来:“好哇!你居然舍得抛下你的小主人了?”
“没了小主人才想起来我是吧?可惜你已经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不对!你跟过来不会以为我们是来玩的吧?我们是来打仗的,稍微不注意就容易死翘翘,你来这里,是想给级上送狗肉呢?”
嗷呜无法口出人言,只一味地用头去拱他,以示抗议。
一人一狗就这样开始了力量对抗。
无兮放下与弟弟通话的简易传声装置,也有些意外地摸了下白色狗子,对着刚到的年轻夫妻开口:“级上不久就会登岸,我们开始布置吧。”
众人点头。
绝大部分人开始为布置做准备,只有少部分人抬着伤患往回走。
很快,无麒过来与大家汇合。
——这座山,有第一个登岸口,稍显狭窄,并非最佳的停船靠岸口。
但级上肯定会靠岸光临。
当暴烈的太阳走到斜上空时,毫无意外,级上在这个登岸口下船。
然而,在损失了几十个人,和看到堵死的路后,他们只能选择继续乘船往下。
此时,无兮、左钰等人已经转移到了真正的登岸口。
这是直通新建立的元极国之主路。
这个登岸口宽敞平坦,足够级上的船靠岸,也足够船上那些炮车落地。
此时,太阳正当头,晒得水面都发烫。
级上船队靠岸后,低涌率先下船,眼神犀利,扫视着水路以外的一切陆地。
此时正值植被生长繁茂之际,半人高的绿色植被中,隐藏着诸多未知,令人有呼吸紧窒感,即使风吹过后,不停起伏的绿色波浪也无法增添多少通透感。
吹来的风无比燥热。
郝姨知道低涌在警惕什么,但远没有他那般耐心,直接下令:“把这周围一切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炸一遍!”
左钰的心跳顷刻间停下,头顶天灵盖仿佛被人一把撅掉,甚至连反应都不知如何反应,只能呆呆地趴在藏匿之地,一动都没动弹。
轰轰轰——
近距离下的十几炮齐发,连时间都变得粘固。
头脑空白之际,旁边伸来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在后背,让左钰恢复心跳,回过神来。
砰砰砰砰——
地面震动。
左钰扭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脸上那个五角星疤痕印记,它比周边皮肤更红一些。
在那疤痕印记上停留几秒后,才对上那双黑亮而熟悉的瞳仁,内心顿时安定不少。
呼、好险!
幸亏他提议让大家躲在道路两边时,被无兮果断驳回。
否则,现在他们都已成了炮下之灰。
庆幸过后,左钰才注意到无兮欲言又止的神情,脑子稍稍一转,立刻向无兮靠近了一些,低声道:“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