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的演奏排在最前面,云绾一袭白衣几乎要和旁边挂着的白纱融为一体。
天选摸鱼位啊。
她一边垂着眼眸装模作样地弹琵琶,一边透过层层纱帘观察坐在主位的男子。
栖梧郡郡守——袁缘,人如其名长得也是相当圆润,眼睛笑成一条缝,往那一坐仿佛一座肉山,当旁边人两个宽。
身上坠着各种形状的金饰玉带,手里还握着一把金镶玉的小扇。经从旁泻下的阳光一照仿佛成了一个小金人,亮得晃眼,搞得云绾想从他身上扣下来两块。
他身后站着几个侍卫,都是橙阶的修士。在凡间灵气匮乏的情况下这个修为已是很不错了,想要再往上走要么是需要前往修真界吸取大量灵气,要么是有机缘获取天材地宝。
至于这个郡守,云绾竟觉察不到他身上的灵气波动。
郡守算是一方的父母官,按理来说就算是用宝物堆积也该有点修为在身上才是。
这种情况,不是这人天资实在愚钝但背后势力颇大,以权谋私给他混了个肥差,就是有东西遮掩了他的灵力运转。
按照各方对这人的评价来看似乎是前者。
曲子很快弹完,云绾抱着琵琶跟着众人退下。
乐师们表演完后还不能离开,聚在一个临水的单间里。
单间很大足够容纳今日来的所有乐师,凉风吹拂视野开阔,不用人挤人的同时还能欣赏最后的重头戏——水上舞。
云绾倚在栏杆处,不远处的亭子里又换了一拨人演出,天蓝色的水袖飞舞着,像是将天空裁下来一块似的。容颜姣好的姑娘们配着仙气飘飘的衣裳首饰,比那些名贵的花还要好看。
她垂眸落到湖面上的倒影,水波粼粼,浮光跃金,模糊间映出她这张假面,以及不远处假装看风景实则在警惕她的乐师领队。
“盯得有点太明显了,好姐姐。”
云绾半撑着脸歪头看向她。
和她隔着一段空隙的人身形一僵,随后自欺欺人地理了理头发继续装作不在意地看风景。
侧面没有再传来动静,仿佛那一句话只是领队的错觉。
她没忍住又理了下头发,试图通过这一动作遮掩往那边瞧的视线。
手都搭上头发了才想起不到几秒钟前她才做过这个动作,一时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放下。
她纠结许久最后还是打定主意刺探敌情,往那一瞟就和云绾对上视线。
······
两人相顾无言。
“你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领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走到她旁边,像是两片纤薄洁白的云靠在了一起。
“这怎么叫混呢,明明是我被半场拉过来救急才对。领队的不感激就算了,怎的还怀疑起我来了。”
云绾慢悠悠打着扇子,有心要试试她的耐心。
“虽然没有证据,但姑娘出现得太巧合了。一般的平民百姓是接触不到琵琶的,有这技艺又有闲心四处乱逛想来姑娘的家境非富即贵,可就是这么一个富贵人儿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我好歹也在这世间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只需一眼大概就能判断对方所处的阶层。你不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你来这里是有明确目的,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动作但并不影响在未来当我受到审问时将你供出去。”
老实说云绾有些惊讶,不管是化妆还是幻术都算是她学得不错的东西,之前在修真界还没人能一眼就觉察出她的奇怪,故而在最开始引得领队警惕时她还以为是剧本没选好。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特意选的素色衣裳。”
“没有原因就是一种感觉。”
“我可不觉得我长得像受人威胁还能忍气吞声的软包子。”
领队顿了顿,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话或许有讨好奉承之嫌,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动手。你虽然实实在在站在这里但给我的感觉却是飘着的,沾不上周围的尘土气。”
“尘土气是什么?”
云绾提起裙边抖了抖,白色的裙摆荡起波纹,像是冬日结霜的湖面被一掠而过的雀儿打破宁静重新泛起涟漪。
“这衣裳还是你给我的。”
“不是这个,你就当我是在夸你不食人间烟火吧。”
云绾:······被看破伪装算是哪门子夸奖。
“话说你留着备用衣裳却没有多带一个姑娘当作备用吗?”
“带了,但半途被红尘阁的人叫走了,说是某位大人点名要求。”
好你个小心眼的沈鸣蝉,明明朝花宗的师姐都安排好了还偏要她自食其力。
云绾心有所感朝湖面中心的亭子看去。
上面表演的人又换了一批,牡丹般明艳大气的颜色铺开,给这有些寡淡的冬季带来生机与活力。沈鸣蝉抱着个二胡在上面滥竽充数,看手势简直像是在锯木头。
觉察到这边的视线她抬眼望过来,微微一笑又低头继续锯木头,看样子好像还挺乐在其中。
她在这接受怀疑,这人却潇洒得紧。
同样小心眼的云绾已经开始谋划复仇计划了。
“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问名字做什么?”
“万一你惹了事有人来问我我得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啊。”
领队的回答格外真诚。
“随便报一个吧,反正我也不可能和你说真名。”
“你也挺诚实的。”
领队居然真的在帮她想名字,
“兰琴、梅棋、竹书、菊画?”
“你取的名字还挺有特色。”
云绾打量着湖光山色。
冬日孤绝,可此处的湖水却并未见得有枯绝之象,草木葳蕤欣欣向荣,一看就是花费了大价钱在保养。虽然违反季节常理有奢靡的嫌疑,但若是工钱给得高未尝不是份能养活好几家人的好工作。
“我们这些人取名都这样,从那些花里选,都是供人赏玩的玩意,有些念过几年书的官家小姐流落到这些地方还会取得更高雅些。天上飘的云,山里游荡的雾,更有人从那些诗词歌赋里挑两个好听的,都是为了取个好兆头。”
“取名都从花里选?”
云绾忽地想起个人,
“是啊,漂亮嘛。只是落到我们这种地步的都没有姓,名取得再好也是水上的浮萍。”
“那李招娣和格桑谁更好听?”
······
“都不好听。”
领队笑了笑。
“是啊,何苦在同样难听的名字里比个高下呢。”
云绾直起身,看着缓缓退场的沈鸣蝉,
“竹书吧,这个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