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损失一员大将,狼狈退兵,走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求和那会,深深看了一眼站在百年侯身旁的我。
看来她知道是谁杀了那个男修士。
也对,毕竟一定是她派这个人来杀我的,那我将其反杀,对她来说也不是难猜的事情。
按理说,战时杀了对方的修士,这件事触动了众城之间留有一丝余地的原则,如果定安侯把这件事昭告天下,那么所有大城都会开始针对百年城。
正是让她可以报仇雪恨的机会。
但她没有,她选择一声不吭。
我猜,她养那个男修士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避开这个众人默认的原则。
藏着一个男子,就算被发现也只会说对方金屋藏美人,调侃几句而已。加上定安侯本就是个风流性子,更让人难以联想到对方是个擅长战斗的修士。
届时偷偷派遣这不曾公之于众的第三位修士出战,哪怕是将人杀了,也能洗脱罪名。
毕竟没有证据啊,定安侯的两个修士都已出在阵前,去哪里派第三个人杀你的手下呢?
你又如何证明她真的有第三个人?
这招她应该用了不止一次,只不过在我这里栽了跟头。
她不敢说,就是怕其它大城的疑心定性。那样她会失去这个手段,也失去所有盟友的信任。
为了一个男修士,这不值当。
当然,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不止是百年侯,还有宁孤、焦木,我都没有讲。
把对方尸体清理好后,我就带着阿墨回了内城。
对百年侯报告时,向她确认定安侯的确没有隐藏的第三个灵根子,听宁孤问话时,当然也保持不言。
夜里,我看向打着地铺,正熟睡着的阿墨,从榻上趴出去一小半身子,伸手撩开了她的前发。
阿墨是个不怎么喜欢打理自己的人,一头乌黑的长发总是乱糟糟,偶尔遮住了眼睛她也懒得拨开。
我稍微能够理解她。
反正眼睛都瞎了,那么头发挡不挡眼睛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或许是这样想的吧。
但我还蛮喜欢的,这张略显清秀的脸,深棕色的无神双眼,还有被阳光晒得微微黑黄的肌肤。
拉开袖子,还能看到原本黄白黄白,没有晒痕的皮肤。
柔软、温热,带着些夏日里的汗水,纤细的手腕只需要轻轻一捏,就能感觉到脆弱的骨骼正在发出咔呲声。
如果我想的话,真的,心念一动,就能让阿墨痛苦不堪,在那些轻轻一划就变红的皮肤上留下无数道血色的伤痕。
可脑海里又唐突涌进很多她做过的事情。
在部落时教我写字,扶着我的手走在土壤上,用拐子轻敲我的腿叫我让路,大黑天里出去寻找我的踪迹。
她的脸上似乎永远都没有出现过绝望的情绪,哪怕是宁孤挥拳要杀我,她挡了上来那一刻。
一个如此弱小的、一触即碎的人,显露出的坚强无与伦比。
对比之下,莫名有些……我咽了咽口水,还是翻过身躺回去了。
我在想什么呢?明明在城墙上,被袭击之前,都还是对阿墨保持着距离。就算再怎么信赖,也不能半夜里偷人家头发吧。
……
偷什么?我猛的起身,瞧见手里有一小撮黑发。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攥在了手心里。
我扭头看了一眼地铺上的阿墨,她睡得很熟。
有我在身边时,她向来不担心会怎么样,所以总是安心地睡着。
嗯……
我细心感受着丹田处新增的灵气和那道神秘白光,白光似乎又旺盛了些许。这都是之前炼化的部分,跟今晚无关。
看来凡人的毛发应该无用,并不能助长我的修为和天赋。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松了口气——对阿墨是个盲人这件事。
这之后我和阿墨在百年城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四年半。期间还算和平,只有两三座大城的侯君来进攻过,但问题都不大。
没有谁跟定安侯那样狡诈。
当然,我们维护了两千多年的关系也没有改变。
宁孤和焦木对我们开始有所接纳,并教会我如何在民众面前作秀。
很简单,只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让利和给予,就能够让全城的平头百姓都感恩戴德。
同时与宁家其它人的关系,我也得维护,如果有一天我想要拿到百年侯的位置的话。
本来,我没有很想要这个侯君的位置。但放眼天下,竟然除了山林野路,万万里大地,成千上万的城池,却也没有一个天民可安身的地方。
所以我想,那就争取吧。
我资质太差,又没有功法可用,只能是用最原始的方式累积灵气。因此更需要资源扶持,而百年侯这个位置,能够让我得到很多资源。
今年的兽潮,恰恰好就是这么一个让我在众位侯君面前展露风采的机会。
并且,我也就着灵根的问题思索了一下。
目前我吞噬过宁登峰的水相灵根和男修士的金相灵根,资质和实力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强。
尽管我一开始不愿意多想,但世间没有容纳我的地方,我就得多为自己和阿墨考虑,留不出为道德伦理思考的空间了。
变强,是硬道理。
如果能再吞噬火、土、木三相的灵根,凑出一个五行,是不是就能和我体内白光赋予我的五行之力相结合,领悟出属于我的功法,让我也能够攀上遥不可及的仙人之巅了?
兽潮,或许也是一个浑水摸鱼,趁机猎杀合适灵根的机会。
我将阿墨安置好后,再三叮嘱焦木一些事情,就前往了镇守区。
兽潮并不是一座城一座城的去进攻的。人族城池铁索连环,紧扣在一起,长道小路接连交通。
除非一力破万法,否则也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
因而在最初的无数次双方交战中,不仅未见成效,还互相大量折损年轻后辈,导致一段时间的青黄不接后,对立的两族终于有了协商。
人族会安排镇守区,妖族负责制造兽潮冲击。
若妖族冲破了镇守,那么占据了多少土地,都归它们所有。
而若人族规定时间内,镇守成功,即可向外反攻,取得其中的资源。
看似很不公平。妖族能够霸占人族的土地,而人族仅仅只是拿走资源。
但这实则也是在偿还。
说是千年前,妖族选择后退一步,跟人族和平相处,却遭到人族的背叛,大量山林野地被分割,才让人类拥有了二十一朝。
妖族,挤在这群卑鄙者留下的夹缝中生存。
它们怒不可遏,决意就算是拼了命也要重创人族。兴许这份胆气让人族的至高们恐惧了,她们这才愿意定下这种协议。
只为限制那群活到了今日的妖神。
如果不是进入人族领域,我还真不知道,短短两千年,两族的矛盾竟然变成这个样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尖锐多了。
也难怪我和阿墨会为求生存而进入大城。
大城之外,连妖族的家园都快消失殆尽了。
这仅仅是两千年来的结果而已。
人族发展的速度……太快了。
我整顿好心情,等待着兽潮来临。
它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也没有我想的那么轻松。大量的猛兽从山林间飞跃而出,巨鹰和猛虎的啸呖声震破天穹,轰隆隆的脚步宛如雷动。
只需要仔细看去,其实就能发现它们是有目的有头绪地冲刺,不针对修士,而是准确地攻击凡人兵士。
兽群中央的妖族才是我们的对手。
五百座大城,上千位修士一并从城墙上一跃而下——
我瞧准了机会,跟随众人的脚步跳出,浑打之间,靠近了一名修士。
你们打你们的。
而我的狩猎,也正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