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林。
入驻宛平王王府那夜,我遇到的血修同族,她的名字叫盘林。
不属于任何组织,自由自在。并且,她的身上有我目前很需要的东西。
适用于天民修行结构所用的敛息术。
通常的敛息术我当然知道,虽然百年侯的资源比不上王族,但在侯族中也算得上丰盛,因而我很容易就能得到这类简单的功法。
但依旧是那几个问题。
天民无法修行人族功法。
二者的身体结构不同,经络不同、孕生方式不同、成长方式不同,乃至修行所需资质都不同。
在遇到宁孤之前,我以为天民是无法修行的落魄种族。
但遇到宁孤之后,我才惊觉。就像在人族中,拥有灵根的人万里挑一,二十一朝人族如此广阔之大地,哪怕侯族也才搜罗来两三人。
更别提绝大部分侯族手中的灵根子都并非本族人,而是跟宁孤一样,将幼儿亦或少年改名换姓,融为己用。
目前血肉阶之上的修行者,甚至不属于二十一朝人族,而是来自那遥远界域里的人。
真正被发掘的,其实寥寥无几。
那么对比之下基数更少的天民呢?
我怎么能因为千年前发掘不出本族的修行者,断定天民无法修行呢?
每个天民的体内空腔,也就是丹田结构跟人族不一样,它能够承纳和成长的极限也不同。
丹田资质越高,越能够在其中自行凝聚灵气,而非汲取吸纳天地。宁孤说,她们将这种特殊的灵气和天地灵气区分开来,称为真气。
真气跟灵气很像,连使用波动都跟修士灵息一模一样,测试石根本测不出分别。因而诸多天民内应才能安然渗透进人族之中。
它能够附着在武器上,亦可令人体刀枪不入。目前天民之中,真气修炼集大成,最顶尖强者,跟人族血肉阶最终——煅骨境丝毫不差。
除了依然无法随心使用五行法术,最多专修一种或无属性法术之外,同人族灵修已然没了区别。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宁孤和焦木对我有所怀疑,说不定猜测我是天民养大的人族,拥有五行灵根,才能随心使用五行法术。
并且阿墨提出的“体修”主题让她们好奇中又有所应用。
权衡之下,欺骗我,带走眼盲体弱好掌控的阿墨,成为了天民势力最恰当也收益最大的选择。
只不过,她们应该也没料到,天民中的背叛者,无论同族与否都杀人炼血的盘林会找上门,把全部所知和盘托出,还将敛息术交给了我。
代价?
这种无所谓正邪,一心扑在长生不死的人想要的代价太明显了。
我亲自取下一碗精血,推到她面前,看着她血红色的眼眸泛着贪婪的光,心中不由得发笑。
从豌豆儿在山洞中醒来,看到几个族人说着陌生又熟悉的语言开始,那种我走在固定道路上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因为阿墨的存在,这种感觉一直似有若无,取而代之的却是事情不该如此的荒谬,以及对新发展的茫然。
两种感觉在两千多年间不断地在我心中碰撞,无数次我看着阿墨纤弱的脖颈,都会有种割断它的冲动。
最后理智拉回我的思绪,才叫她能陪了我如此之久。
现在阿墨不在,我的目光找寻不到她,连个线索都渺茫,大海捞针。我却有种心情平定下来,重新走上正轨的……错觉吗?
是不是阿墨的存在,才是错误的。
没有她,我能更快变强,更快与同族汇合,也不至于被欺骗?
复杂的心绪一闪而过,盘林已经喝完一碗血,抹了把嘴唇,砸吧砸吧着回味,似是意犹未尽。
我当然没有全信她。
连宁孤那等看起来如此正直的人,都会背叛五年来相处的情谊,将我的阿墨掳走。
更何况是盘林这种光瞧着就觉得不正经的人。
不过关于天民的信息,我与先前所知相结合,还是能判断出对与不对的。
“长生者的血果然更加甜美。”盘林似笑非笑,“我还以为滋味会有所不同呢。”
“……”
我盯着她,像是并没有用满屋的金刃对准她一样。
“豌豆儿,你知道天民中一直都流传着你的传说吗?”
盘林伸了个懒腰,翘着腿,一手撑住脸。
“喂,别跟我说,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还会觉得我是因为你跟那群老家伙闹掰了,自己被通缉了,才来跟你套近乎吧。”
她起身,毫不在乎金刃愈发逼近,只是弯腰靠近我。
“我这种血修,最渴望长生不死,那么你猜,我最想要谁的血?”
错了,之前的分析竟然错了。
我瞪着眼睛,浑身却止不住的颤抖。
“你还喝过其它长生者的血?”
盘林笑了。
“不然哪来的对比呢?”
她挑着眉,“你身边那个人,叫阿墨对吧。明明是个绝对的凡人,丹田资质极差,连真气都凝聚不出来,却能够承接灵气,以此来延续生命。”
“天民之中有资质的人修行起来,虽无功法,却比人族那群有功法的能耐多了。上层之中,百岁即到煅骨者不在少数。”
“可惜,真气修炼不比灵气,能够延续的寿数太少。人族煅骨圆满可得三百寿,而天民修至极限也不过一百二十余岁。”
“剩下的二十来年,就是炼血,也炼不成仙啊!”
盘林嘻嘻笑着,直接坐到桌上,摇晃着双腿。
“你瞧我看上去如此年轻,可已经八十余岁,至今卡在人族的通脉境圆满,不得寸进。为天民、为人族,都做了不少肮脏事,活得自在也束缚。”
“而你和阿墨,像是理所当然地活到了现在。她们当然好奇,也当然……渴望啦。”
她盯着我的眼睛,好像是想从中看出什么来。
我却只是挥动一枚金刃,刺穿了她的手臂。
“所以,你为通缉你的天民做事,屠了百年城,就为喝阿墨一碗血?”
本来颤抖无比的身体硬生生冷静了下来,满脑子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失控感。
盘林好似根本不在乎,她抽出金刃,收回自己喷洒出来的鲜血,弹了弹身上的灰。
“一碗血就想让我做屠城的事情,未免太便宜了吧。”她仰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不过看她那虚样,接不了几碗,还要继续……嗯,实验,这个词有意思。”
“豌豆儿,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把这种事告诉你,也不怕你跟我同归于尽吗?”
我坐不住,“为什么?”
她咧着嘴笑起来,唇上还沾着血,艳红得像鬼。
“因为我被通缉了啊。你知道的,不论天民还是人族,都不太会放我这种人离开。”
“但我还想要长生者的血,你虽为通脉初期,却能使用五行,与你一战,我唯有境界占优,讨不着好,得不偿失。”
“你就是找到天民势力的所在,杀光她们,也找不到阿墨,而我知道阿墨在哪里。如果你还想看见她,最好跟我合作。”
“我要的很少,你跟那个阿墨,无论谁都好,定期定量供血给我。”
“契约,天道会做主证约,我一路帮你救出她,如何?”
我第一次感觉到心境冷下来是什么样的冰寒彻骨。
“你话很多。”
“话不多怎么给你这么多消息?保真不骗人,这点也可以契约作证。”盘林悠悠闲闲,还有空拨弄落在地上的金刃。
“好。”
我说,“如果救不出阿墨,她死在那个囚禁她的地方,我们的契约就此作废。你等死。”
盘林爽快地答应了。
之后,我没有再尝试接触宛平王王府内的天民和傀儡,也在她们的监视下装作一无所知地行动。
盘林每晚都会做客,带给我新的消息。
她催促着我变强,至少要进入煅骨境,才有见到阿墨的门槛。
我偶尔呛她两句,说她也不过区区通脉圆满,又是怎么见到的。难得把她呛死,叫她气得展开翅膀飞走。
妖蝠的翅膀都能融进身体里,直接充当法器……天民的修行路果然跟人族不同。
只是这样一来,修行结构更加不稳定。除非是像盘林这种炼血者,别的天民想都不要想。
我内视丹田,一片五彩缤纷的澎湃海洋汹涌,它们饿了很久。
拜托盘林习得得敛息术已然大成,杀人于无形不是难事。
不知不觉又是十年,听说定安侯不仅还活着,还攻下了不少近城侯族,已经不能再叫定安侯了。
定安王。
很久不见了。
我摩挲着手心。十年啊,阿墨不知在哪里受了十年苦,总算让我等到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