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下来,因为我的老实本分,面对各种旁敲侧击,都只是装傻忽略,也加之修为不曾有多少长进。宛平王彻底放下了戒心,开始有意任用我。
从中,我发现一个还算有意思的地方。
与侯族不同,有半数以上的王族,其“王”的位置,本身就是由修行者控制,或者索性就是修行者在坐。
基本一个王族就是一个足有上千人的大家族,麾下城池也不像侯族,寥寥几城。单一个王城就有六千人以上,周边三城将它拥簇其中……
万人守卫的巨型堡垒,也不过如此了。
宛平王作为另外半数不被修行者控制,自身亦不是修行者的“王”,大概是无时无刻惊惧不定的吧。
她身侧那两个穿着特殊,待遇逼近王君的修行者,既不是她的麾下,也不是她的族人,而是来自界域。
煅骨境圆满的界域中人,平日里并不做什么,就只是留在宛平王身边。
偶有波动,也最多警告其它修行者,不许动不该动的念头。
究竟是监视,还是维护王权?我想,只有宛平王自己清楚。
“阁下,王君密信,许诺您的一切照常。”聚气初期境,三十余岁的修士说说笑笑间,拉过我的手,一张粗糙的兽皮落在我的掌心。
须臾之间,兽皮燃烧殆尽,其中内容在我耳旁响起,仅此一次。
她就像只是来拉近更高阶修行者关系,又遗憾无功而返似的回去了。
看来对宛平王来说,那两个煅骨境修行者,比起维护王权的守护者,更倾向是界域的警告。
二十一大朝的全部构造,至上人皇、王侯将相,都是由界域一手打造得来。这套体系完备得好像已经经历过很多年的打磨,根本不像是逐渐进步而来的。
可惜因为人族修行者的匮乏,导致掌握权力者里,有很多人顶不住它带来的危机,从而让其有些像是空中楼阁,摇摇欲坠。
兴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界域方面才广招人才,再向外输出人才。就是为了平衡这些权力吧。
只是我很好奇,界域到底出的什么条件,能让煅骨境修行者面对王君这个仅次于大朝至上的权力地位,以及它所能拥有的资源,丝毫不动摇的呢?
难不成界域真的跟那几个前辈说的那样,天材地宝用不完,资源享之不尽?
怎么可能……
我转身回屋,看了一眼坐在房梁上打哈欠的盘林。
“有件事托你去做。”我还没抬头,盘林就已经跳了下来。
“宛平王叫你做什么?”她也猜到,应该是刚刚那人暗示的事情。
我坐在桌前,手指摇晃着陶土杯。
陶泥细腻,窑炉构造精确,时间掌控,工艺成熟,才能烧出如此精致的纹路。所用的墨色,一定也不差。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界域传下来的东西。
更加高深的文明,发达的技艺,以及不知是真是假极度丰富的资源。
那里边的人也真的是狂妄傲慢到一定程度,把外界的生死、百姓求活哀嚎、王侯的难堪,都当做游戏一场。
“没什么,只是她麾下有几个需要处理的人,天资不错。同我一样是被安排过来的,想要进入界域的通脉境小辈。”
“她不想浪费精力和资源在这种迟早离开自己的人身上,但总不能赶走吧。”
盘林听笑了,“杀了也没好多少吧,都是一样的草菅人命。”
“其实宛平王也很虚伪。”
我默认了。
是啊,界域不把至上跟王侯放在眼里,难道宛平王就把那些不能转化为己所用的修行者放在眼里了?
“你不怕哪天她也这样对你?”盘林问。
“目前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十年未有寸进,终生不得踏入界域的失败品。我要是跟那几个人似的,十年从小小一重境跃升中期甚至于逼近后期,恐怕她不可能信任于我。”
我不厌其烦的解释,似乎并不多把盘林的危险性当回事。
“真有自知之明。”她挑着眉,随即又抱怨道。“十年啊,活生生卡在这个境界不动了!要不是拿你没办法,我早就把你绑起来天天供血了。”
“少说。”
盘林讲的每一句都是真的,但我根本不想听她讲真话。
“你去杀那几个通脉境,我去屠定安王王府。”我摆摆手,“留下一些我的痕迹,不用多,隐蔽些又能被人查到。”
“总要有把柄落在宛平王手底下,她才能安心。”
盘林双手枕着脑袋,又打了个哈欠。
“行。”
对通脉境的我来说,宛平王手里如果有我杀害同胞修士的证据,那无疑是捏住了命脉。
但对煅骨境的我来说,这点事,算不上什么了。
趁着定安王刚刚升位,身旁还没有界域来者的时候,我得速战速决。
否则下一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也不知道她麾下的八个通脉境修士,凑不凑得够五行之相。
否则我还得绕绕路去杀其它王君的麾下,尽量多杀几个人,高低境界各有不同,混淆视听。
只要不动王君本人,那些煅骨境修士根本就不在意。这毫无疑问为我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宛平王给我的密信里,有时间、人物、确切杀害地点,明显叫我演一出戏。因而表面上,派遣了一份足有三月之长的驻守任务。
驻守名单和当地事宜,宛平王自然会为我伪造,还会给我一通丰厚的资源奖励。
对我来说反正稳赚不赔。
抵达定安王王城之后,只是稍微确认了一下王府的状况。我就毫不犹豫地提起了剑。
这是盘林的法器,血气十足。
借它出来可不容易,当然要用到底啦。
先是敛息潜入其中,尽量悄无声息地杀掉几人后,我愈发熟练。摸透技巧后,突然感觉自己还挺有暗杀天赋,倒是根本没有杀与自己无冤无仇之人的愧疚。
毕竟在我看来,连子核都没有,如果不付出点代价,就只能跟异性结合繁育的这群“人族”,跟妖族、灵兽的区别不大。
反正,都是非我族类。
“三个木相灵根,两个水相灵根,两个土相灵根……还差火和金。”我数了数,意识沉进丹田异空间中。
吞噬进去的三种属性灵根漂浮在灵气海洋上,像无根的浮萍。
然后有东西,不像之前杀聚气境的时候那样,灵根掉进去,就消散了。
不巧。
正想集齐剩下两种——火相和金相的时候,定安王主动送上门来了。
杀了她,可就只能离开了。
宁可让界域的人认为,我为杀王君或者为王君做事而来,也不能让她们看出,我就是为了杀同阶修行者而来。
“……”定安王是独自前来,她神色有些复杂。
“百年城一事,你参与了吗?”我开门见山。
这件事我笃定她参与了,盘林说不知道,她就真的不知道吗?别太惹人发笑了。
“嗯,是我联合你的同族,隐蔽了消息,用凶兽失控来掩盖买凶真相。”定安王语气平静,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声嘶力竭地求饶。
“为什么?人族为什么针对人族?”
我有些诧异。
“你就确定我是人族?”定安王笑了,“如果我身上也流有一些天民的血呢?”
“不可能。”我微微皱眉。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的确不可能。”
她拿出一把小刀,在手腕处割下深深的痕迹,“但当我知道,天民连灵根都不需要就能步入仙途,那就不一样了。”
腥臭的血液混杂着一些我熟悉的气息。
那是阿墨的血。
我只感觉自己的头脑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一股无与伦比的愤怒冲了上来!
“天民和我做了交易,给予我一线希望,而我替她们办事。”定安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口中吞下一枚丹药。
忽然之间……她身上的气息逐步递增。
顷刻间从一介凡人步入通脉境后期!
血腥气一眨眼便铺满了整个空间,浓重的杀意弥漫在二人之间。
“这一线希望成真了,不仅成真,还赠予我这份强大的力量。”
“是啊,不及那群天之骄子,却也够我称王了!”
我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了。
只知道回过神来,我踩着整座王府的废墟,晨时的光笼罩在我身上,那把汲取了血气的剑将定安王生生吸成了人干。
话那么多,实力却没有很强。好像一个人过来,很有骨气,实则所有修行者都聚在屋外,等待着机会。
我当然是选择全杀了。
送上门来,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还算幸运吧,五行俱全。
我内视丹田,异空间果然进一步扩大,灵气海洋开始沸腾,水汽蒸发竟然化为火焰……赶着它还没有开始烧灼我的身体,入世十数年,再一次躲入属于妖族的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