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盘林来说我就是个疯子。
总之，我预感到，我的人生将回到本应走上的轨道上，我能感觉到丹田里的那一抹白光愈发旺盛。
它回收了我当年锁在阿墨体内，让她能够长生不死的力量。现在，白光的形态变得更加完整，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看见轮廓。
那是一个兽首人身的凶神，时而化为巨大的畸形野兽，时而又现出慈悲模样的人形。
我看了眼盘林的尸体，抓起来，将血肉尽数吸收进了体内。
进阶到煅骨境后，我不必靠吃来吞噬力量，还挺让人松口气的。虽然吃着吃着也就习惯了，但说到底……还是会有点恶心吧。
得益于白光变幻无穷的特质，我只需心神一动，就能化为任何我曾吞噬过的人的模样。
完美到连气息都毫无破绽。
变成盘林的模样又整理一下现场后，我装作受伤严重的样子倒在附近，等待着有人过来。
我的确毫不犹豫地杀了盘林，但那不代表我是真的知晓存活于世的天民和界域人族到底在谋划什么。
单纯就只是，我觉得盘林太碍事了。
要不是为了找到阿墨，她早就成为我的盘中餐了。那种为了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滥杀凡人的家伙，可跟我不是一路人。
现在，是应该为长生不死的自己谋取一些乐趣了。
我的思绪越飘越远……似乎曾经那个保有原则，至少还能自欺欺人的自己已经随着某人的消亡，一同不在了。
这之后的事情如同走马观花一般。
是界域中的人族前来接应我，搜查地牢内的一切。伪装很顺利，那些人也如我所料的那样瞧不起盘林，所以结果也就那样，事实也就是那样。
宁采薇看穿了某些事情，她亲手杀了阿墨，重创阻拦她的“盘林”，逃之夭夭。
这样的结局虽然令人诧异，却也并非叫人想不到。
在引领之下，我见到了盘林身后的天民势力领袖。她意外是个模样普普通通，气质也一般般的人。
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威严冷静，沉着镇定。而是跟世间万万人没有多大区别的样子，丝毫不具备上位者该有的特质。
但人不可貌相。她看起来老实平凡，手段却异常毒辣。
阿墨的那般惨状就是她亲手下令处理的，她谨慎到令人发指。有好几次，我的伪装被她揭穿，害我抛弃身份，接连顶替了不少类型的人。
易容易容，看来并不是长得像某人就足够了，还要演得入骨三分，要把自己也骗了，才能骗别人。
得了这招，我很少再以真面目示人。
其实我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是想弄清楚，天民为什么要跟人族合作，又有什么表面上一派敌视，私底下却又这样紧密。
我本该有其它理由，去支撑我追寻这份真相的。
但因为阿墨的存在，我错过了这个理由，导致现在有些抓瞎。一边把这件事当做游戏似的玩下去，一边又有莫名的动力推着我去发掘它。
阿墨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她，我现在应该更强。
而不是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剩下的这些，又为什么执意折腾自己的同族。
吸气又呼气，我睁开眼睛，看向囚笼里一个又一个双目无神的同胞。
不知不觉二十年，我靠着白光带来的优势，吞了许多人。那几个界域前辈说的还真对，这里的煅骨境多如牛毛，暗戳戳死了七八个，就算追查，也不会追查得很深。
我很快破入了蕴魂阶，抵达仙途真真正正的起点——融灵境。成为天民里第一个突破了境界桎梏的人。
这么一来，我不能继续伪装成其它天民。不过没事，我很快便毫无负担地随便杀死一个界域人族，吞噬并顶替。家常便饭的小事罢了。
直到这时，我的地位才得到了本质上的提升。
终于能够真正的，深入两族的合作，去一点一滴地挖出真相了。
统治着界域的是五大仙族，分别为额斟黄家、昶耳苏家、若目尚家、窦麓张家、重牙玄墨。与其合作的八荒圣妖住在最后一处:名为涧颌的所在。
这五大仙族中，额斟黄家较为好战，小辈常常惹出大祸来，几乎无法无天，难以管教。
昶耳苏家喜好权势争斗，擅长争名夺利，外界绝大多数负责监视权贵的修行者，都是苏家小辈。
若目尚家善于钻研外道，商学、符咒、阵法……那时我也才知道，原来后来所见那群界域修士的阵法为何跟我开创的本质截然不同。
我是新时代，属于天民的第一位修行者。
并非世间的第一位。
在天民诞生之前，人族就已经生活在外界那片大地上，只不过为了躲避浩劫，才隐入界域数千年而已。
窦麓张家，据说是灵根子最少且最弱的家族，幸有祖先保佑，背后有杀器震慑，这才能够安然生活在此，占据有一席之地。
至于这第五族，重牙玄墨。我的调查卡在这里很久很久，都不曾有什么结果。
其它四大仙族皆是一姓独大，黄家自然是黄姓最多，苏家、尚家、张家同理。可玄墨仙族却很特别。
一族中玄姓与墨姓族人的数量近乎对半开，通婚时只有别族进来的份，从来不外送自家人，哪怕只是联姻。
甚至于，其家主手中掌握着所有族人……不管地位尊卑者，一视同仁的生命讯息。
只要有人身死，不管是修炼半途而废的纨绔，还是山脚村落最卑微的凡人，都会有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查明真相。
不水落石出，便永远不罢休。
正因如此，要想进入玄墨仙族，变得相当困难。
不过我还是能确定，五大仙族，包括玄墨仙族，全都参与进了天民的实验当中。
这个实验能够打破修行必须有灵根的铁律。
意味着一旦成功，坐拥丰厚资源的五大仙族，战力能够整整翻上好几倍。届时，面对已经脱离任何宗族，独当一面统领外界的人神，便更有底气。
这又要涉及好多事。
例如人神出身于若目尚家，却在成就人仙最强，得到神位后脱离一切势力，指挥被放逐的外界火种们慢慢发育自身。
颇有种要自立门户，成为天道般存在的意味。
对界域仙族来说这件事太过冒犯。
要不是人神实力非凡，千年前在外界快意群峰上那三日围攻，喋血战众仙，冲天的杀意笼罩千里，都没能伤到她。恐怕如今的人神就换个人当了。
关于血战人神，还有突破界壁前往其它位面等一系列事情，都需要更多强者在背后支撑。
能够修炼的人越多，这之中出现绝世天才的可能性也就越高。只要能达成需求，过程如何，不重要。
因此在天民被人族围堵得仅剩最后万余人时，那个面貌平平无奇，与我也差不多普通的首领出现了。
她将同胞献给了界域人族。
分裂了天民内部，制造出天民反抗人族，渗透人族，终有一日能够重新夺回“做人”的尊严，堂堂正正生存于世间的抗争假象。
既安抚了外界天民骚动暴乱的挣扎，又合理解释了为什么同胞们总会失踪的去向。
两族因此达成了微妙的平衡。
首领变得跟界域人族一样虚伪，把外界天民的努力当做一场戏去观赏，已经丧失了为人应有的全部。
忽略了那群被攫取血脉，整日生不如死的同胞们，麻木到了何种程度。
或许她认为这样就是天民能够继续存活于世的最后方法。
没办法啊！我们就是不如人族强，除了苟延残喘，还能够做什么呢？
我能够猜到她内心的想法。
却不能够认同。
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于是，就在这么一个夜晚。
杀死成千上万仙族人，浑身浴血，在极短时间内突破成仙的我，挥着手，将所有受苦受难的同胞收入了洞天之中。
抹去记忆，治愈伤痕，让她们好好睡上一觉，迎接新的未来吧。
离开牢门，面对望不见尽头的众人。这之中有无数的体修，像阿墨所说一般无二的体修。
不用灵根，只需要体质得当，靠着堆资源就能够往上爬的体修。
实验果然还是成功了。
玄墨仙族是界域中唯一悄悄给我让出了一条道的势力，我想，这并不是因为那群人不虚伪。
毕竟，只要是拥有了炼体修士的势力，就都证明:它们利用过天民的血脉。
那群人不过是护短到让人恶心，连抽出族人对付我都不乐意罢了。
靠着那一条怜悯的让道，我逃出生天，阴差阳错之下进入了烟火之地。
这里灵气尽失，一切都很原始，离不开，进不来。我又花费好大力气，才打开了某个出口，接应了外界被欺骗的天民同族。
反正都是被骗，不如被骗来我这里。
来都来了，带着记忆做什么？
大手一挥，这里是我的天下了。
布置传送阵的地方因为被人族盯上，我将其废弃，卡了一道结界。没有钥匙，就休想进来。
看着重新变为一张白纸的同胞们展开新的生活，繁衍生息，我开始打造出适合她们生存的结构。
偶尔，因为活太久，腻了，也会穿过结界，看看人族怎么样了。
时间冲刷了很多事，当然也就包括两族仇怨。
外界人族依然不晓得天民的存在，而且变化也很大。原来的权力结构经过几次崩塌后，被不断重建修改。
那数千年的历史被抹去，无人再追寻。
邪修有人成神。
人神被界域背刺而死，新人神上位。
大朝不复存在，真正的三人皇出现。
妖族夺回了十二朝地，建立了十二大原。
玄墨仙族和八荒圣妖在四族算计围攻之下衰败落魄，被赶落外界，遭遇分裂。
界域开始将针对妖族的势力摆到台面上来，命名为冰宫。
千年之间，妖神陨落无数。
两族战争频繁爆发，又被调停。
域外天魔来袭，世间人人自危，界域封闭。
有人以身补天，没有姓名，没留下多少痕迹，重新换来了平静安稳。
……
宁采薇醒过来了，她睁开眼后第一时间看向侧方，同样大梦初醒般，精神还有些恍惚的人。
墨绿色的高马尾长发被湖水打湿，红棕色眼眸中满是迷茫，似乎还在消化记忆。
跟阿墨没有一点地方像的。
既不是乌黑的头发，也不是深棕色眼睛，更不是个瞎子。
可她还是能够瞬间判断出，眼前的人，就是搅乱了自己幻境，差点让她错失机缘的罪魁祸首。
好在最后一切还是回到了它应该回到的地方。
墨箐现在只觉得头疼欲裂，她真是瞪破眼睛也想不到，这竟然就是归心莲池的考验！
要重走一遍自己的来时路！
因为旁边这个女人比自己提早来了，所以她进入的是对方的来时路。因为遭到幻境的排斥，她眼盲、虚弱、本该活不到成年。
却竟然……
“……豌豆儿？”她稍微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又不忿。
好狠啊，最后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得救了，不会再被当做血包了呢。结果竟然，被杀了？
这家伙是疯子吗！
“篡改我的回忆好玩吗？”
宁采薇缓缓起身，衣袖未曾沾染一分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