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应该将那些杂碎全都清理干净。”呼耶此时满心懊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不甘与愤懑。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王庭使者那些丑恶的嘴脸。
如果不是他们,他又怎会背信弃义,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怎会到如此地步。
他想到了白狁部以及黑靺部可能背信弃义,可怎么也没想到,大朔骑兵竟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发动偷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让他本来天衣无缝的计划出现了难以弥补的纰漏,这才招致这连日的追杀。
长久以来的内斗,让他们逐渐放松了对大朔的警惕,仿佛那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大朔铁骑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记忆。
他们忘记了大朔的獠牙有多锋利,也忘记了大朔在面对敌人时的狠决。
这些年,他们沉浸在内部的纷争中,全然没意识到,真正的危险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一路向北,进入冰原才是我们的生路,长生天会庇佑我们的。”呼耶低喝着,试图为自己和部下们找到一丝希望。
冰原,那是一片被风雪覆盖的神秘之地,既是生的希望又是死的归宿,此刻却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望着北方,眼神中既有不甘,又有恐惧。
他想起冰原上那肆虐的风雪,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利刃划过喉咙,身体仿佛被无数冰针刺穿。
凡是经历过一次的人,绝不会再想经历第二次。
但如今,为了活下去,他们别无选择。
然而,久久没听到部下们的回答,呼耶才突然发觉不对。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们?”他刚开口,便陡然意识到了危险。
他本能地摸向腰间的弯刀,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怯薛(亲卫)长,我们也有家人。”一个亲卫低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
呼耶看着架在自己脖颈上的弯刀,大脑瞬间陷入了呆滞。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平日里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背叛他。
他一个背叛者,又怎么能得到别人的信任呢?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随着呼耶被牢牢绑缚,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跟着他出来的二十余人,本是他伏杀朝鲁时仅存的兄弟,他们曾一起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一起面对生死考验。
这一路下来,风餐露宿,艰难跋涉,如今却只剩下十余个。
本以为他们是过命的兄弟,是可以相互托付生死的,没想到最终竟成了夺命的仇人。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或许,他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草原上的残酷,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呼耶望着缓缓滑落的太阳,那橘红色的光芒渐渐黯淡,就好像他的生命也在一点点流逝。
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曾经的雄心壮志,如今都已化为泡影。
直到南方升起阵阵尘烟,如同恶魔的阴影逐渐逼近,在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呼耶面如死灰,审判的时刻即将来临。
几个亲卫同样神色紧张,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他们背叛了朝鲁,然后背叛了呼耶,如今也在等待着来自未知的惩罚。
至于那快要熄灭的篝火,已经无人看顾。
就像他们即将消逝的命运,无人在意。
来骑不多,大概只有百骑左右,但在呼耶眼中,这百骑却仿佛是千军万马,足以将他们彻底碾压。
而领头之人的身份更加不简单,竟是赤瓕部唯一的万户长赫连勃勃。
这个名字,在草原上如雷贯耳,他的赫赫战功,他的阴狠手段,让无数部族闻风丧胆。
“万户长。”背叛呼耶的亲卫们纷纷下马向赫连勃勃行礼,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和畏惧。
呼耶闻言,睚眦欲裂。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手下何时成了赫连勃勃的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陷阱的野兽,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赫连勃勃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
想起这位为赤瓕部立下赫赫战功的阴狠家伙,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跑得倒挺快的,你对我可是很重要的!”赫连勃勃看着地上被绑做一团的呼耶,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缓缓下马,一步步走到呼耶面前,蹲下身子,仔细地打量着他,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的得意之作。
这可是他掌控赤瓕部的关键,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都起来吧!你们的家人我可都有好好照料。”赫连勃勃对着那些亲卫说道。
亲卫们闻言,心中陡然一松,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庆幸,迎接他们的却是无数箭矢。
“嗖嗖嗖……”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利箭射中,身体被洞穿的瞬间,大量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他们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等他们想要反抗之际,却发现一切都已经为时晚矣。
赫连勃勃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就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呼耶不再咒骂,这一切多么熟悉!
“也算替朝鲁那个没脑子的家伙报仇了。”赫连勃勃自说自话,眼中带着无尽的鄙夷。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权力游戏往往只有赢家和输家,他现在就将成为赢家,成为北戎人唯一的王。
和那些典型的游牧民族不同,赫连勃勃身上中原人的气质则更加浓烈。
其鼻梁高挺但线条偏细,透着几分“精于算计”的刻薄感,“鼻尖微勾,仿佛天生带着权衡轻重的弧度”。
他的眼神深邃而冰冷,更像深冬的寒潭,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让人莫名发怵。
草原上,他更像一个异类,用他独特的智慧和手段,为他的野心谋划。
“走吧!草原终究要换新主人了!”赫连勃勃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部下们喊道。
他的声音在草原上回荡,充满了自信和霸气。
呼耶的失败与赫连勃勃的崛起,标志着草原势力的重新洗牌。
呼耶曾是赤瓕部的重要人物,他的野心和欲望驱使他不断地争夺权力,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兄弟。
然而,他的计划最终被赫连勃勃识破且加以利用。
最终赫连勃勃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狠辣,成功地铲除了呼耶及其党羽,成为了赤瓕部的新主人。
他的上位,不仅改变了赤瓕部的命运,也对整个草原的政治格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从此,草原上的势力分布发生了变化,新的权力平衡逐渐形成。
赫连勃勃的统治方式也更加铁血和强硬,他对背叛者毫不留情,对敌人更是赶尽杀绝。
至于未来的赤瓕部能否重现辉煌犹未可知。
而那些曾经跟随朝鲁的亲卫们,他们的背叛与覆灭,也不过是草原上被野火燃烧的灰烬一般,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诱惑与背叛,从来不会断绝,历史只会重演,或许在不久得将来,这一幕会再次这草原上上演。最终全都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走!”随着赫连勃勃一声令下,骑兵们纷纷调转马头,扬尘而去。
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营地,和地上那几具渐渐冷却的尸体,见证着这场残酷的权力更迭。
搭在马背上的呼耶面无血色,等待他的只能是唾弃与屠刀。
……
九月十七
这个日子在历史的长河中或许并不起眼,但对于白破虏以及满野来说,却极不寻常。
当斥候的马蹄声惊起阴山草场上空成群的乌鸦时,远处的烟尘中,几个孤寂的身影正缓缓靠近阴山大营。
随时防范的军镇周围斥候第一时间发现了来人。
“校尉!”隔着老远,一个小家伙便惊喜出声,那声音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就好像亲人失而复得一样。
这个小家伙名叫马安,是满野在一个北戎小部落里解救的。
当时他年纪太小,只能跟在满野身后帮他喂马。
然而,小马倌也在不断成长,如今已经是一个稍稍合格的骑兵了。
“小马倌?”满野看着眼前这个激动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温和。
“你不跟着侯爷,在这里做什么?”小马倌也是亲卫一员,只有在极个别情况下才会充当斥候。
“侯爷让我在这守着,等您回来!”小马倌边哭边解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哽咽。
直到看到满野的断腿,他再也止不住眼泪,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怎么?没见过断腿?”满野笑着在其脑袋上敲了一下,试图缓解这有些沉重的气氛。
大庭广众之下痛哭,实在太丢亲卫的人了。
“队长,我,我……你……”小家伙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失态,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满野。
在他心中,满野和他爷爷一样,是他最尊重的存在,如今看到满野受伤,他的内心充满了悲痛和自责。
“哭什么?多大个小子,侯爷呢?”满野问道,他的目光望向军镇的方向。
“侯爷在军帐呢!”小马倌止了哭势,努力让自己显得熟成一些。
“回营……”满野下令道,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着一众斥候相送,满野和几个衣衫褴褛的亲卫朝着阴山大营走去。
此时的军镇早已和他们离开时光秃秃的草场大不相同。
如果不是和独具特色的大朔边镇有几分相似,他们甚至都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曾经熟悉的地方。
曾经的草场,如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丈高的土墙在朔风里泛着青灰色,那是夯土时掺了马骨粉的缘故,使得土墙更加坚固耐用。
军镇四周的了望塔还露着未削净的树皮,顶端悬着个铁笼,里面正是西图的首级。
军阵外围白狁部妇女把硝好的羊皮铺在木架上,年轻的姑娘们正专注地用骨针缝制冬靴,为即将到来的寒冬做准备。
孩子们在一旁帮忙,虽然他们的小手还很稚嫩,但眼神中却透着认真和专注。
而投降的北戎男子此时正在一点点加固军镇周边的围墙。
他们的手艺虽然远没有内地人精巧,但也不敢怠慢。
刚刚竖立的旗杆上,挂着“白”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其上赤墨色的血迹给人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感。
这面旗帜,对于几个刚刚归家的亲卫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它让他们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
巡墙的甲士验明几人身份之后,满野才得以看清军镇内部的景象。
或许是刚刚搭建的缘故,里边仍是一处处的营帐,但面积倒是宽广,已经有几处开始规划建造房屋、道路以及其他建筑,展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建设景象。
“侯爷……”直到在中帐看到一个熟悉身影,满野单腿跳下战马,朝着白破虏所在的军帐蹒跚而去。
看到满野的这副模样,白破虏心中一紧,他走上前去,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活着就好。”白破虏刻意回避了断腿的话题,他不想让满野感到难过和自卑。
两人都故作轻松,试图用微笑掩盖内心的复杂情绪。
“侯爷连续三场大胜,我都听小马倌说了,不愧是侯爷。”满野强打起精神,夸赞道。
“关键时刻,老子的亲卫队长不在身边,你可知罪?”白破虏半开玩笑地说道,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比猴都精的老家伙竟然会吃这么大的亏。
其他几位亲卫震惊的同时,便想要开口求情。
“末将知罪,还请将军责罚!”满野低头欲泣,他不是废人,他还是一个兵,还是亲卫队的一员。
“还能骑马?”白破虏问道,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关切。
“还能骑马,还能杀敌。”满野目露精光,坚定地回答道。
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自己的去处,没能死在战场上是他最大的遗憾,他只希望侯爷能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