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八
大家听了韩厂长的话,虽然觉得这一番话是对文秀和佩轩说的,但是他们觉得也是对每一个人说的。因为关于工业商业规则的改革涉及到每一个人。不仅如此,商业规则变了,那么对于人的道德规范变不变呢?肯定也会变的,这是早晚的事。
蔡大姐还熬了粥,馏了馒头,蔡大姐盛了饭,邓科长端饭和馒头过来,大家都清了杯中酒,开始吃饭。蔡大姐一边吃饭,一边夸文秀,说她对规则那么负责,可是理家也是一把好手,家里的活都会干,性格还那么温柔,将来肯定是个贤妻良母,佩轩可是有福之人。佩轩笑一笑表示同意,他当然知道蔡大姐说的一点不错。
吃完了饭,佩轩和文秀就告别了韩厂长他们,佩轩带着文秀就会公司了。一路上,他们都在商量韩厂长说的话,佩轩也劝文秀说:“以后经济社会的发展,如果各方面关系都理顺的话,会很快的,也许二、三十年就整个社会就会有更大的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跟外国人的距离就会拉近。”文秀疑惑地说:真的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吗?”佩轩点点头说:“是的,会是那样的。其实人家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是发展的黄金时期,在战争的废墟上迅速恢复经济,接着就是快速的发展,社会福利也是这个年代逐渐家里开始制度化的。我们也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只是走上这个发展的路子会不会很慢呢?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些都是需要沉思的问题。”文秀说:“佩轩,我总是觉得,现在的政策越来越松动,人们的自由度越来越高。比如过去不允许个体户存在,认为那是资本主义法权而加以批判。可是现在允许个体户存在了。我想以后如果我的合同工干不成了,我就去批发点水果来卖,也能混碗饭吃,说不定挣钱还更多呢。如果有一天走到那样的地步,可能我能够承担的家务活就会少一些,那样会增加你做家务负担呢。”
佩轩不在乎地说:“文秀,你不要担心,我不怕干家务活,我承担一定的家务活也是应该的,你如果当个个体户,会很辛苦的,光外面生意就够你受的了,家里就不能再指望你做那么多的家务了。你做不了的家务我来干,没事的,你放心吧,我也会干家务的。”
文秀摇摇头说:“佩轩,有些家务你根本干不了,比如做鞋、做衣服这些针线活,还有做饭、洗衣服等等,这些家务活你未必都能干。你不要担心,我出去做生意之前,会安排好家务活的。你干不了的我来干。不能耽误你的工作,你的工作比我的小生意重要得多。”佩轩说:“恰恰相反,那时候也许你做生意远比我上班重要,因为你的生意可能比我的工作挣钱多许多呢。衡量工作重要的程度虽然不能完全用挣钱多少来衡量,但是这也不能不算是一个重要的指标。挣钱多自然是好事,其重要性自不待言,这也是咱们需要改变的观念之一。不过,挣钱一个采取合法的手段和途径,而且应该有道德底线,不择手段、坑蒙拐骗那是不可以的。问题是,现在法律并不健全,有些事说不清是合法还是不合法。”文秀不解地问道:“你举例说一下。”佩轩随便说:“比如说,过去我家枣树上结的枣熟了,我爹提着篮子到汽车站附近马路边上去卖,公社的人就说是非法的,往严重里说,只是投机倒把,弄不好就要坐监狱,枣被没收了,把我爹放了回来,我爹气不过,去找了我一个堂兄,他跟公社书记是连襟,就去公社把枣要了回来,可是枣已经被那帮王八蛋吃了快一半了。后来听说你们新河镇公社那里不管这事,我爹就又装了一篮枣去新河镇卖,结果卖了好几块钱呢。”文秀愤怒地说:“还有这种事?你们贾庄公社有些人太缺德了!”佩轩苦笑着说:“有些坏人欺压老百姓的事太多了。不过,有些人可能是作恶太多了,也没好下场。”
文秀在自行车后座上搂紧佩轩,说:“说说呗,咋回事?”佩轩不情愿地说:“好吧,我给你说一件真事。大约两年前,我们贾庄派出所新来了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他年轻气盛,自恃警察身份,横得不得了,大概是县里有人撑腰吧?连所长也不放在眼里。他说抓谁就抓谁,动不动就给人戴手铐,抓错了人也从不认错道歉。他这么横,肯定得罪不少人。有一天晚上,他在外面喝了酒回派出所的时候,背后飞来一块砖头,砍到他后背上,他急忙回头,看到一个人影往旁边的胡同里跑去,他想,你往胡同里去就跑不掉了,因为有些胡同是死胡同,但是这个胡同不是死胡同,他当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死胡同,就追了过去。他追到胡同另一端,也没见到人,他只好又回来,一回头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好像有人进了胡同里的一个院子里,他急忙过去,这家院子围墙很低,只有一个栅栏门,他推开栅栏门就进到了院子里,这时候屋里的灯灭了,他认为屋里肯定藏着砍他砖头的人,于是不客气地去拍门,大声喊道:‘开门!’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这人喊道:‘我是派出所的,快开门!’原来这家是我的一个堂兄,叫三宾。三宾哥吃过晚饭出去玩了,家里只有三宾嫂和两个孩子,孩子还小,已经睡了。三宾嫂在家纳鞋底,有点瞌睡,就关灯睡了,谁知道刚躺下,就有人拍门,她听着不是自家男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不敢开门。又听到外面的人说是派出所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更不敢开门了。里边越不敢开门,外边这个警察越是认为砍他砖头的人就藏在屋里,于是催的更紧。外边越催,屋里越不敢开门。这样吵吵闹闹惊动了周围的邻居,这周围都是他们大家族的亲兄弟和堂兄弟,他们家老大大宾哥当过兵,见过世面,就住在前院,听到后边吵吵闹闹,就从家里出来到他三弟家来了。大宾哥推开栅栏门进去,一看门前站着个警察,也吓了一跳,问道:‘警察同志,这里出了什么事?’这个警察蛮横地说:‘这家的男人砍了我一砖头,我追过来了,他不开门。’大宾哥说:‘你你看清楚是他家的人砍了你一砖头吗?他长什么样?个子多高?胖还是瘦?’这个警察答不上来,又蛮横地说:“黑灯瞎火我怎么能看清楚呢?我就看见跑到这家来了。他不敢开门,肯定是他干了坏事,藏到屋里了。”大宾哥没理他,对着屋里说:“老三家的,我是你大哥,你不要怕,说说情况。”三宾嫂听出来外面是大哥,胆子大了一点,说:“吃过晚饭,三宾出去玩了,我哄两个孩子睡了,坐在床上纳鞋底,一点瞌睡,就关灯睡了。刚刚躺下,就听见有人拍门,喊着让开门,我问是谁,他说是派出所的,我听了好害怕,不知道出了啥事,就不敢开门。我越不开门,他越认为我家里藏着坏人,就是这么回事。’大宾哥又问:‘三宾还没回来吗?’三宾嫂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去哪儿玩了。’这时候,周围的邻居听到了吵闹,都过来了。这些邻居都是大宾哥自家的亲兄弟和堂兄弟,等到邻居们了解了情况,大家纷纷质问警察凭什么来抓人,这个警察说:‘我来抓罪犯,你们不要妨碍我执法!谁妨碍我就抓谁!’大宾哥对他说:‘警察同志,你抓人是要有证据的,或者需要上级的命令的,你有吗?你说这屋里藏着罪犯,你有什么根据说他是罪犯?现在我就让你进去看,看看里面有人没有,如果没人,你怎么说?’这时候,三宾嫂也从里面开了们,大宾哥让这个警察进屋去找人,警察进屋里到处看,连床底下、大衣柜里也没有放过,搜查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床上熟睡的两个小孩子之外,没有其他人。大宾哥问他:‘你搜查完了吗?’他说:‘完了。’大宾哥问:‘找到人了吗?’他说:‘没有。’大宾哥质问他:‘你怎么说?’警察不在乎地说:‘我不需要说什么。’大宾哥义正词严地说:‘你随便到别人家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要抓人,谁给你的权力?’警察说:‘我是警察,我有权这么做。’大宾哥说:‘你确定你有权这么做吗?’警察说:‘我当然有权这么做。’众人七嘴八舌说:‘把他扭送到派出所!让派出所所长给个交待!’这时候三宾哥回来了,看他家院里好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宾哥问他:‘你去哪里了?现在从回来?’三宾哥说:‘我去牛屋听说书了。’警察说:‘既然不是你,那就没你的事了。’说完,抽身就要走,大宾哥拦住他说:‘你不能就这样想走就走,你必须对私闯老百姓家里给个交待!否则,你不能走!’警察嚣张地说:‘谁敢拦我?小心我把你拷到派出所!’大宾哥不屑地说:‘收起你那套吧,我陪你去派出所,找到你们所长给我们一个交待!’说着,上去一把抓住这个警察,拉着他就往外走,后边跟了好几个人,要一块到派出所讨要说法。一行人走了七八分钟就到了派出所,正好是所长在值班,所长姓谢,与村里的许多人都认识,大宾哥是生产队的民兵排长,与谢所长是老相识,一见大宾哥来,赶快握手让座,一边寒暄,一边让烟。大宾哥见谢所长很客气,口气也软了下来,把情况说了一遍,并且让那个警察补充。谢所长听了,向那个警察问道:‘是这么回事吗?’那个警察狡辩说:‘我当时就看见那人往他家跑过去了。’谢所长严厉地对他说:‘你身为警察,说话必须有根据,要经得起推敲。你说让往他家去了,你找出来了吗?所以说你这话本身就经不起推敲,那么你再说那人跑到这家里了就根本不成立。身为警察,说话办事一点马虎不得,那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你向大宾排长道个歉吧。’谢所长让他道歉,他只好摘下帽子,对着大宾哥鞠一下躬,说:‘对不起,我错了。’大宾哥知道了这个警察叫陈国平。在谢所长的协调下,这事总算平息下来。陈国平收敛了一阵,没多久就又嚣张起来了,贾庄的人对他很反感。不久,派出所旁边的马路上放电影,电影即将结束的时候,有人拿一把沙子洒向陈国平的眼睛,他眼睛进了沙子,急忙去揉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这时候有人一脚踢翻了他坐的凳子,接着只听见‘噼而叭啦’一阵拳脚相加的声音,他被打翻在地,又一阵拳脚相加,他躺在地上喊:‘打人啦!救命啊!’等他揉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勉强站起来,拿上自己的凳子回派出所了。没几天,他就申请调离了贾庄派出所。”
佩轩说完了,文秀感慨地说:“你们贾庄好厉害啊,连派出所的人都敢打。”佩轩摇摇头说:“其实也不是这样,主要这个陈国平太嚣张了,他欺负了许多无权无势的老百姓,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给他点教训也好。如果是派出所的其他人,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发生在他身上是因为他太坏,他违法乱纪在先,所以他挨了打也不敢声张,真正调查起来他就完蛋了,非被清理不可。”文秀说:“我觉得他如果换个地方不思悔改,还这样,早晚会被清理出去。”佩轩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文秀,我相信你的眼光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