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研究所新进一份档案:
《关于“午夜邪灵娃娃”的田野调查》
作者:林晚(已故)
备注:作者于提交当日失踪,家中仅余一具破碎瓷偶,偶内发现微量人类脑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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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走进那座被藤蔓缠绕的老宅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像谁在低语,又像某种古老的节拍,敲打在青石板上。我背着相机、录音笔和那本已经泛黄的调查笔记,手指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某种说不清的预感——这栋宅子,它在等我。
我叫林晚,民俗研究所的助理研究员。三年前,我开始追踪“午夜邪灵娃娃”的传说。起初,它只是地方志里一句轻描淡写的记载:“子时三刻,瓷面转目,唤名三声,魂归偶中。”没人当真。可当七起儿童失踪案都与一种相同的、手工烧制的瓷娃娃有关时,我无法再视而不见。
这些娃娃出自一个早已废弃的窑口——青瓷坊,位于皖南山脉深处的“槐阴村”。村中老人说,那窑口在清末便已停烧,因窑主之女夭折,魂不散,附于未出窑的瓷胎之上。每逢月圆,窑火自燃,烧出的娃娃双目漆黑,嘴角微扬,仿佛在笑。谁若带它回家,三日内必见异象:先是听见夜半啼哭,再是镜中倒影错位,最后……人不见了,只留下一具裂开的瓷偶,内里空空如也,或藏有不属于任何登记在案的dNA样本的组织残片。
我决定亲自前往。
进村那天,天色灰得像浸了墨。村口立着一块残碑,字迹模糊,唯“禁娃娃入宅”五字尚可辨认。几个老人坐在祠堂前晒太阳,眼神浑浊,却在我走近时齐刷刷地转过头。没人说话,只有风穿过枯树的呜咽。
我在村东头租了间老屋,房东是个寡妇,姓陈。她递钥匙时手抖得厉害,反复叮嘱:“夜里别照镜子,别应声,更……别让娃娃看见你哭。”我点头,心里却笑她迷信。直到当晚。
子时,我被一阵细微的“咯咯”声惊醒。像是瓷片轻碰,又像牙齿打颤。我摸出录音笔,屏息靠近声源——来自墙角那口旧木箱。箱上落着一层灰,但我记得,我从未打开过它。
箱盖缓缓掀开一条缝。
里面躺着一只瓷娃娃。
它约莫三十厘米高,穿着褪色的红肚兜,脸是典型的宋代仕女相:柳眉、凤眼、樱桃小口。可那双眼——漆黑如墨,没有瞳孔,却仿佛在动。我强忍恐惧,举起相机。快门声响起的瞬间,娃娃的头,转了半寸。
正对着我。
我猛地合上箱盖,背靠墙壁喘息。录音笔还在运行,回放时,我听到了三声轻唤:“林晚……林晚……林晚……”声音稚嫩,却带着不属于孩童的阴冷。最可怕的是——那不是我的录音,而是从笔内部传出的,仿佛有人早就录好了,在等这一刻播放。
第二天,我找到村中最年长的婆婆,人称“守窑人”。她住在窑口旁的茅屋,屋内摆满未烧制的泥胎,每一张脸,都与我昨夜所见的娃娃一模一样。
“你看见它了。”她枯瘦的手指掐进我的手腕,“它选中你了。”
“什么叫选中?”我声音发紧。
“娃娃要找替身。”她低语,“它本是窑主女儿,生时被活埋祭窑,魂不得散。她恨世人,恨父母,更恨那些笑着看她死去的人。于是她立誓——每百年,选一人,换皮骨,续魂火。你带它回来,它便认你为‘新壳’。”
我浑身发冷:“那之前的失踪者……”
“都成了它的一部分。”婆婆闭眼,“你若想活,就毁了它。但记住——毁它之前,它已入你梦中。你的记忆,你的情绪,你的恐惧……它都尝过了。”
我逃回住处,翻出调查资料,却发现笔记最后一页多出一行字,墨迹未干:
“姐姐,我好冷,陪我睡好不好?”
字迹,竟与我幼年日记一模一样。
那一夜,我没敢睡。守着油灯,反复检查门窗。可凌晨两点十七分,灯灭了。黑暗中,我听见床下传来爬行声,缓慢、潮湿,像赤脚拖过地板。我僵在床上,不敢动,不敢呼吸。
然后,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我的脚踝。
我尖叫着开灯,床下空无一物。但镜子上,浮现出两行水汽凝成的字:
“你逃不掉的,我们早就认识。”
我崩溃了。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清醒。白天拍的照片里,娃娃总在我身后,哪怕我确定它从未移动。录音里,我的声音逐渐变得稚嫩,夹杂着哼唱——一首我从未学过的童谣:“红肚兜,白骨头,姐姐睡,我来偷……”
我决定毁掉它。
我带着娃娃来到窑口,将它扔进残窑深处,浇上汽油,点燃。火焰腾起的刹那,我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不似人声,却分明带着我的音色。火光中,我看见窑壁浮现出无数人脸——有孩子,有成人,有我认识的,也有陌生的。他们张着嘴,无声呐喊。
火熄后,我捡起未燃尽的瓷片。它轻得异常,内壁光滑,却渗出暗红液体,闻之有腐脑气息。我把它封入证物袋,连夜赶回研究所。
提交档案那天,我站在档案室门口,手心全是冷汗。主管接过文件,随口问:“这娃娃……现在在哪?”
我摇头:“烧了。”
他点头,签字归档。我转身离开,却在走廊镜中,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冲我微笑。
我猛地回头——空无一人。
回到家,我锁好门窗,灌了半瓶安眠药。睡意袭来时,我恍惚听见床头传来轻语:
“姐姐,谢谢你带我回家。”
我挣扎着睁眼,看见那只本该化为灰烬的瓷娃娃,正坐在我枕边,脸贴着我的脸。它的眼睛,变成了我的颜色。
我动不了,说不出话。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它嘴角缓缓上扬,像在模仿我的笑。
三天后,邻居闻到异味报警。警察破门而入,屋内整洁如常,唯床头摆着一具破碎的瓷偶。法医在碎片内检测到微量人类脑组织,dNA比对结果显示——与我完全吻合。
可我的尸体,从未找到。
现在,这本档案静静躺在民俗研究所的绝密柜中。编号:F-18。标签上写着:“午夜邪灵娃娃——林晚田野调查终稿。”
但如果你在子夜翻阅它,或许会发现——纸页间夹着一枚小小的瓷片,触手冰凉。而当你抬头,镜中映出的,可能不是你自己的脸。
它,又开始选下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