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统领道:“东胡人说,他们可以出兵,但要求事成之后,割让浿水(今大同江)以北的所有土地给他们,并且要我们提供足够的粮草和铁器!”
“什么?!”
殿内群臣哗然。
浿水以北是朝鲜最肥沃、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割让出去,朝鲜等于名存实亡!
“欺人太甚!”
卫满一拳砸在案几上,脸色铁青。
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蒯彻所说的“与虎谋皮”是什么意思。
东胡人根本靠不住!
然而,秦军的压力就在眼前。
韩成被困临淄,生死未卜;蒯彻落网,外援已断;东胡趁火打劫……
就在卫满陷入绝境。
几乎要做出冒险一搏的决定时,又一名信使浑身尘土、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手中高举着一支密封的铜管:
“大王!大秦……急件!是太子殿下直接发给大王的国书!”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铜管上。
卫满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亲手接过铜管,验看封印无误后,用力拧开。
他取出里面的绢帛,快速浏览起来。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从紧张、惊疑,逐渐变为一种复杂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愕然,最后,他的手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大王?”
群臣小心翼翼地问道。
卫满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如释重负:“太子殿下……给了我们一条生路。”
国书的内容很简单,核心只有几点:
明确指出朝廷已知晓卫满与蒯彻之流过往的勾结,但念在其初到朝鲜,形势所迫,且并未造成实质性巨大危害,允其戴罪立功,要求卫满立刻驱逐所有与蒯彻、东胡有关的势力,彻底切断联系。
同时,接受秦使钟离昧的全权代表身份,大秦承诺保障卫满及其部属的现有地位和安全,但需接受秦官监国、军队整编等条件。
若执迷不悟,与东胡勾连,则天兵顷刻即至,玉石俱焚!
这不是最后通牒,这是一道赦免令,虽然带着枷锁。
它精准地击中了卫满最脆弱的地方,对生存和保持一定权位的渴望。
并且给了他一个台阶,一个远比与东胡合作或者独自对抗大秦要好得多的选择。
卫满瘫坐在王座上,久久不语。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
与虎谋皮的东胡,和虽然强势但至少给出了明确条件和承诺的大秦,他只能选择后者。
“传令……”
卫满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但同时也带着一种决断后的轻松,“准备吧!请秦使钟离昧将军,来我朝鲜议事。”
“同时,封锁边境,严密监视东胡动向,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卫满的命令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王险城内引起层层涟漪。
朝鲜群臣反应各异,有暗自松了口气的,有心有不甘的,也有对未知前景感到惶恐的。
但无论如何,大王的决断已下,朝鲜这艘飘摇的小船,终于明确了航向——驶向大秦的港湾。
当秦使钟离昧接到卫满的正式邀请,得知太子国书已抵达时,他刚毅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之色。
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掠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冷峻弧度。
“备车,入宫。”
他言简意赅地吩咐副使,整理了一下代表大秦使节的冠服,佩上当初孟安亲赐他的宝剑,昂首阔步走出驿馆。
王险城王宫的正殿,气氛庄重而压抑。
卫满率领朝鲜文武百官,以正式的诸侯之礼迎接钟离昧。
这是自钟离昧抵达朝鲜后,卫满首次以如此高规格的礼仪接待。
“外臣卫满,恭迎大秦天使!”
卫满率先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钟离昧坦然受礼,目光如炬,扫过殿内众人,朗声道:“卫满接旨!”
殿内众人纷纷跪伏在地。
钟离昧展开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声音洪亮地宣读起来。
诏书内容与国书精神一致,但更具官方形式,正式承认卫满为“朝鲜侯”,世袭罔替。
但需遵守大秦法度,接受内史监国,军队由秦将统一整编调度,赋税需按比例上缴中央等具体条款。
从朝鲜王变成了朝鲜侯,而且还有如此多的束缚。
每听一条,卫满的心就沉下一分。
但他脸上不敢有丝毫异议。
钟离昧念完之后,缓缓看向卫满。
卫满只得叩首领旨:“臣,卫满,谢陛下天恩!谢太子殿下恩典!定当恪守臣节,永为大秦藩篱!”
仪式结束后,便是更为具体的谈判。
在偏殿内,只有卫满、几名心腹重臣与钟离昧及其副使。
钟离昧不再客气,直接提出要求:“卫侯,当务之急,是彻底清除蒯彻及东胡在朝鲜的势力。”
“所以,需要侯爷提供所有与他们有过往来的人员名单、交易记录、秘密据点。我军将协助你进行清理。”
卫满此刻已别无选择,只能配合。他命人取来早已准备好的部分卷宗,并表示将全力配合秦军行动。
“其次。”
钟离昧继续道,“关于军队整编,我带来的五千精锐将作为基干,整合你麾下三万兵马,重新编制,军官需由大秦委派或考核任命。此事需在三个月内完成。”
卫满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意味着他将彻底失去军权,但势比人强,他只能点头应允。
谈判持续了数日,涉及监国人选、赋税比例、官员任免等方方面面。
钟离昧步步紧逼,卫满节节退让,最终达成了一系列条款。
基本将朝鲜的政、军、财大权置于大秦的有效控制之下。
卫满保留了“朝鲜侯”的爵位和部分治民之权,以及一定的财富,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安乐侯”。
就在钟离昧与卫满谈判期间,东胡人也察觉到了朝鲜的风向突变。
他们派往朝鲜联络的使者被驱逐,边境贸易被严控,原本答应提供的粮草铁器更是杳无音信。
东胡的几个大部族首领勃然大怒。
他们本就对富庶的辽东和朝鲜之地垂涎三尺,如今眼看煮熟的鸭子飞了,还被卫满摆了一道,如何能忍?
“卫满小人!竟敢背信弃义!”
“秦人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如此摇尾乞怜!”
“大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卫满和秦人一点颜色看看!”
东胡王庭内,群情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