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守夜结束之时，天刚蒙蒙亮，带着晨露的微风轻轻刮过我的脸颊，我缓缓起身对着牌位深深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关上屋门，满心沉重地向住所走去。
没多时我便回到自己的住所，刚推开门，只见烛火还亮着，知意正趴在桌边打盹，手臂下还压着几张影盟的防务图，她的发丝垂落在图纸上，沾染了些许墨痕。我蹑手蹑脚地脱下自己的衣物，以免动静太大惊醒知意。
可谁知道，正当我要将知意抱到床榻休息之时，知意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先是微微睁开双眼，随后立刻起身，示意下人将温好的热汤端进来。只见她将汤碗放在桌上，指尖还带着瓷碗的暖意，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晚舟，快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我赶忙端起汤碗，将热汤一饮而尽，知意见状说道：“你慢些喝！别呛着自己。”
我牵着知意的手笑着说道：“夫人，你对我这么好，我怕我都不舍得离开了。”
知意也笑着说道：“我……当然也不希望你走，可你有你的事情要去完成。晚舟，你这次回来，应该已经在上界站稳脚跟了吧。”
我点头应道：“还是夫人聪明，目前上界的情况不算棘手，也有大哥和青鸾他们坐镇，我才能回来给夫人报个平安。”我捏了捏她的脸颊，接着说道：“这次回来，我也有打算带大家一起前往上界生活。”
此话一出，顿时安静了片刻，知意抽回手说道：“晚舟，如果我说不想去上界呢。”
我再次握住她的手掌，轻声问道：“为什么呀？你若随我前往上界，咱们不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吗？”
她摇了摇头，“晚舟，或许对你而言，在上界生活只是轻而易举，而我，去上界却会活得很累。我不像你一样，拥有应对未知困境的能力，我也不想去冒这样的风险。我只知道，如今在琼华城的生活，挺好。就算我现在随你去了上界，未来的你还会在上界吗？你只会越走越高，而我却越追越远。”
我闻言如遭雷击，是我对不起大家，没想到就连知意为了追上我都会感到如此心累。我紧紧抱住知意，说道：“对不起，知意。就依你所言，等我每次有空，就回来陪陪你。”
她身子一僵，抬头时眼里蒙着层水汽，声音轻轻发颤：“嗯，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我怕……哪天你又走好久，我一个人……”
我心头软得发疼，捏了捏她的脸，笑着应道：“都依夫人，夫人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她被我逗笑了，轻轻地拍了下我的胸口：“傻瓜，好像你能决定男孩女孩似的。”笑声落进静谧里，我低头吻住她的唇……
半个时辰过后，当阳光透进窗户时，楚知意正蜷缩在我的怀中，指尖缠着我的头发，一圈圈绕着玩。“晚舟，”她忽然抬头，眼里闪着光说道：“晚舟，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应道：“起名这种大事，当然要交给夫人啦。”
“不嘛！”她耍赖似的往我怀里蹭了蹭，“你的孩子，一定要你来起！”
“那……”我想了想，指尖划过她的侧脸，“若夫人日后生的是女孩，就叫叶清浅，清澈浅淡，平安顺遂。男孩的话，夫人来取？”
她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在我下巴上亲了一口后说道：“叶清浅，好听！那男孩就叫叶知秋吧，一叶知秋，沉稳知事。”我笑着应好，将她搂得更紧些。阳光爬上她的发梢，我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安稳的事，莫过于此刻怀里的温度，和未来孩子的名字。
格兰天域——天道宫惊鲵寝宫外。
天诛、地煞的玄铁甲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叶澜领着二人停在天道宫的白玉阶前，侍卫刚要拦阻，见是殇帝亲至，又携着天诛、地煞这对杀手，只得上前通报。
不多时，宫内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让他们进来。”
叶澜整了整玄色蟒纹袍，推门而入时，正巧撞见惊鲵站在沙盘前，指尖划过标注着“神霄殿”的玉牌，案上还摊着几卷兵策，墨迹未干。
他转过身，鎏金的帝袍扫过地面，眼神里带着备战时的锐利：“是叶澜啊，贵客。”
“参见帝君大人，叶澜有礼。”叶澜躬身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惊鲵瞥了叶澜身后天诛、地煞一眼，嘴角勾出抹冷笑说道：“殇帝带着这么些人来，是想给本帝君送礼，还是来砸场子的？”
“帝君说笑了。”叶澜抬手示意属下在外等候，随后独自上前两步，“叶澜今日前来，是为调停之事。”
“调停？”惊鲵挑眉，走到主位坐下，指尖敲着扶手，“叶澜，你说要调停我与叶晚舟？”
“正是。”叶澜拱手说道：“天道宫与神霄殿近日发生之事，叶澜碰巧得知。所幸还未传播，为了帝君大人的名声与上界的和平，叶澜不才，愿为双方说和，只是……”
惊鲵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碰巧？有意思。只是什么，直说无妨。”
叶澜坦然道：“叶澜斗胆，恳请帝君大人将繁域这块无主之地赐予在下。”
惊鲵闻言，忽然笑出声来：“繁域？如今已是荒芜之地，你要来何用？”
“不敢欺瞒帝君大人，繁域如今虽荒，却是连接各大势力的咽喉。”叶澜缓缓道，“若归我管辖，我可在此设下三不管的通商之地，让各方势力在此制衡。叶晚舟重情义，见繁域重回富庶、百姓安稳，必然不会再动干戈；而大人您……”他顿了顿，“也少了块烫手山芋，叶澜每年还会给您上供，帝君何乐而不为？”
惊鲵的指尖停在扶手上，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本帝君想知道，你为何要做这和事佬？”
叶澜迎上他的目光说道：“帝君大人定然明白制衡之术，如今大人您、叶晚舟与在下三方鼎立。若一方独大，另外两方联手便可将其牵制——这才是长治久安之法。在下要的是疆域稳固，而非与谁拼个你死我活。”
宫内静了片刻，惊鲵忽然起身拍了拍手，走到叶澜的面前笑着道：“你这家伙，倒是比叶晚舟那愣头青懂算计。”他忽然扬声道，“来人，取天道契约来！”
叶澜眼中闪过喜色，刚要谢恩，却听惊鲵补充道：“本帝君可与你立下天道契约，但你要记着——你若调停不成，契约里的天罚可不认什么制衡之术。”
“叶澜明白。”他接过内侍递来的玉制地契，躬身道：“定不辜负帝君大人所托。”说完，惊鲵便与叶澜定下天道契约。
随后，惊鲵挥了挥手，走回沙盘前笑着说道：“快滚吧，别在这碍眼了。你若真能让叶晚舟安分下来，本帝君倒要记你一功。”
叶澜带着契约退出寝宫时，他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神霄殿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拍了拍天诛、地煞二人的肩膀说道：“走，咱们接管繁域去。”说完，三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天际。
上界的危机暂时告一段落，回到下界，琼华城的晨光总带着点蜜色，我牵着知意的手走在朱雀大街上，两侧的绸缎庄正卸着新到的云锦，流光溢彩晃得人眼晕。
“这件月白的广袖怎么样？”知意指着绸缎庄挂着的样衣，指尖划过冰凉的布料，“你上次说喜欢素净些的。”
我刚要应，旁边裁缝铺的老板就凑过来笑：“楚姑娘好眼光！这料子可是从灵奥大陆玲珑阁运来的冰蚕丝，不仅刀枪难破，还能随着体温改变颜色呢。”
我挑眉扔出灵晶：“包起来，不用找了。”
知意见状，嗔怪地拍下我的手背：“又乱花钱……”话还没说完就被街角糖画摊的香气勾了魂，脚步不由自主地挪过去。我看着她蹲在摊前跟老师傅讨价还价，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比糖画还甜上几分。
我处理完卷宗，便带她往城外跑。城东的落霞山新修了栈道，我们踩着木板往山顶爬，山风卷着松涛掠过耳畔，知意忽然指着远处的云雾笑道：“你看那朵云，像不像你的屁股？”
我伸手揽住她的腰，故意往栈道外侧倾了倾，吓得她攥紧我的衣襟，骂我“没正形”。我们在苍澜大陆游山玩水一月有余，我开口道：“夫人，带你去灵奥大陆转转可好？”
知意眼睛亮得像星子，却又犹豫着说道：“晚舟，会不会耽误你返回上界？”
我捏捏她的小脸说道：“傻丫头，规矩是我定的，我说走就走。”说完我便破开虚空，待一阵白光闪过，再睁眼到达太初门的山门。
曾经的青鸾门的门匾，如今已换成了“太初”二字，不仅笔力浑厚，还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守门的长老见我时，立刻躬身行礼道：“是叶师兄回来了！师兄好久不见，掌门正在后山炼丹，您快随我进来。”
我带着知意一路穿行，当我们来到一处碑林时，知意上前驻足，指着一块刻着“青鸾旧羽”的石碑轻笑：“晚舟，快看！”
我顺着她的声音望去，碑后的古柏上，竟真落着几只青鸾幼鸟，正歪着头打量我们，尾羽扫过枝头，落下几片泛着金光的羽毛。知意笑着说道：“这些鸟儿难不成是老吴的后代？”
我回应道：“青鸾的本事可大的很哦！”
我们穿过碑林，后山的药香混着丹火的暖意扑面而来。炼丹房的竹帘被风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炉鼎中腾起的紫焰，正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缓缓起伏：“这炉大还丹再炼制三个时辰，便能成了……”
我刚要出声，竹帘“唰”地被人掀开，身着灰布道袍的吴亮老祖负手而立，发髻上还沾着点丹砂。他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瞪得滚圆，手里的丹铲“当啷”掉在地上：“晚舟？！你小子怎么回来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咧嘴一笑，皱纹里都透着股狡黠：“回来正好，让老祖瞧瞧你这些年长进了多少！”
不等我应声，武亮老祖周身灵力骤然翻涌，鬓角的白发无风自动，老祖的衣袍被灵力掀得猎猎作响，双目陡然圆睁，随后飞至一处山巅，喉间爆出一声低喝：“太初破穹指——五指定苍寰！”
话音未落，他五指向天，五道紫金流光自指尖暴射而出，在半空骤然膨胀，化作五根穿透云霄的巨型光指。指节分明，带着崩裂天地的威势，指风扫过之处，云层被撕成碎片，连远处的山峦都在震颤。五根光指呈合围之势压来，指尖萦绕的罡气噼啪作响，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攥在掌心。
“来得好！太初破穹指，一指破幽玄！”我足尖一点，身形如箭般冲上半空，迎着老祖的五根光指同时抬手。只见我食指微屈，一道凝练如晶玉的白光自指尖迸发，起初不过寸许，转瞬便暴涨千丈，化作一根通体莹白的巨型光指。这光指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色，却带着破开一切的锐势，直挺挺地刺向五根紫金巨指。
两道撼天动地的力量在半空相撞——五根紫金巨指如怒龙摆尾，狠狠砸向莹白光指，轰鸣声震得人耳鼓生疼，气浪化作环形冲击波扩散开去，将下方的云海碾成齑粉。就在众人以为莹白光指要被碾碎时，那白光忽然暴涨，指尖爆出亿万光点，竟如利剑般从紫金巨指的缝隙中穿透而过！
“咔嚓！”脆响接连响起，五根紫金巨指竟被这一根莹白光指从内部洞穿，指身寸寸断裂，化作漫天流火坠落。而莹白光指余势未减，依旧穿透云霄，将天际捅出一个晶莹的窟窿，随后才缓缓消散。
长老与弟子们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有几个捧着剑的弟子手一松，长剑“哐当”落地。武亮老祖捋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放声大笑：“好小子！你现在比老祖强多了！这破穹指到了你的手里，才算是真的活了！”
我落回地面，拍了拍衣上的尘：“老祖过奖，都是当年您与武岩师父教的好。”
话音未落，武亮老祖的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掌心凝聚起璀璨的光团，周遭的天地灵气疯狂涌入，竟在他身前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光掌，掌纹间流转着太初门的本源气息。“再接老祖一掌——太初流光掌！”
光掌带着焚山煮海的威势压来，守在远处的长老弟子们纷纷变色，有几个年轻弟子甚至忍不住闭上了眼。知意攥着我的衣袖微微发颤，我却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随后缓步上前，负手而立。
当光掌落下的瞬间，我周身自发涌起一层淡金色的护罩，那是常年淬炼肉身养出的本源罡气。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光掌撞在护罩上，竟如投石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最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而我依旧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动一下。
后山静得落针可闻，连丹火的噼啪声都仿佛停了。过了半晌，才有个年轻弟子结结巴巴地开口：“老、老祖的太初流光掌……竟、竟连叶师伯的衣角都没碰到……”
武亮老祖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得丹炉盖子都跳了跳：“好！好！好个叶晚舟！不仅灵力精进，这身肉体竟也练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老祖当年没白疼你！”
他上前伸手拍了拍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能震碎顽石，我却纹丝不动。武亮老祖笑着说道：“当年武岩让你改练体修，如今知道体修的好处了吧？”
我笑着拱手道：“那是自然，武亮老祖您的实力也提升不少啊！”
武亮老祖搞怪道：“你小子少拍老祖我的马屁，谁人不知，老祖我可是下界第一呐，鬼老也不是老祖我的对手，哈哈哈！”
我笑着应道：“那当然了，即便鬼老实力高深、深不可测，但老祖的太初金身确实无人能破，晚舟能有今天的成就，老祖、鬼老、还有武岩师父都是头功！”
武亮老指着我大笑道：“你这小子，越来越会说话了，谁都不得罪！哈哈！”随后武亮老祖看向知意说道：“楚盟主，好久不见，咱们进屋再聊！请！”
进屋落座后，弟子们奉上茶水，氤氲热气里，老祖呷了口茶，忽然开口：“晚舟，之前老祖托鬼老给你的玄武精元，收到了吗？”
我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如实应道：“收到了，只是目前尚未融合。”
老祖眉梢一挑：“哦？这是为何？这精元可是四大灵瑞之一的黑曜玄武，以防守着称，与你的太初金身完美互补，修炼好了能挡下九成天劫，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我看向身旁的知意，只见她用手不自觉地抚着小腹，于是我转头对老祖说道：“老祖，晚舟已将体内的各种机缘力量全部融合，不再需要额外借力了。”
我顿了顿说道：“不过，如今知意怀有身孕，我想把这精元留给知意，这样我不在她们身边时，她们也有办法可以保护自己。”
老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拍了拍桌子，哈哈大笑：“好！这才是有担当的汉子！护家护妻儿，比闷头修炼强百倍！”他站起身来，踱步走到知意面前，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之上，温柔地说道：“丫头别怕，这玄武精元性子最稳，不会伤着你和孩子的。”
知意有些紧张，我握住她的手给她打气。老祖抬手结印，掌心腾起淡青色光晕，那团黑曜玄武精元从玉盒里浮起，在光晕中缓缓旋转，只见杂质被老祖一点点剥离，最终只剩下纯粹的温润光泽。
“看好了。”老祖轻声道，光晕托着精元，轻轻落在知意小腹上，像一滴露水融进土壤，没有丝毫刺痛。
知意松了口气，摸着肚子说：“我没事，只觉得肚子暖暖的，不难受。”
老祖收了印，额角有些薄汗，却笑得欣慰：“楚盟主，这精元会跟着孩子一起成长，孩子出生便拥有玄武护体，寻常邪祟根本近不了身，若日后你想取出精元，或是转移给他人时，自己在识海与灵瑞沟通便是。”
我起身拱手，深深一拜：“谢老祖成全。”
老祖摆摆手：“谢什么，我这把老骨头，就爱看年轻人把日子过好。比起打打杀杀，这才是最该守护的东西。”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知意的笑脸上，也照在我们紧紧牵着的手上。那一刻，我好像忽然懂了，真正的强大并不是能够打倒多少人，而是能够护住多少人——或许，这就是老祖想教我的最后一课。
第一百七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