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晏站在玉门关的城楼上时,朔风正卷着黄沙掠过甲胄,远处十万北阳大军列阵如铁,旌旗上的“赵”字在阳光下灼眼得很。
这是他登基的第二十三年。
最早动征伐的念头,是登基元年。
秋漠北骑兵踏至云州城门时,杨钰率领大军迎战,攥着言笑画的黑风口地形图,在帐中熬了三夜,才定下“弩箭封喉、斩马刀破阵”的计策。
那天赵晏在京中等消息,直到快马送来捷报,说杨钰以两万兵破三万骑,匈奴可汗已遣使求和,他才敢松口气:“北疆守住了。”
天盛归顺原是水到渠成的事。早在赵晏登基初年,天盛便与北阳通商贸、互派使者,萧凝霜更是多次在朝堂上直言“天下分久必合,北阳仁政当为正统”。
去年秋,天盛老臣联名请归,萧凝霜亲自带着天盛户籍册入北阳都城,跪在殿上时眼神亮得很:“陛下,凝霜愿以十七州之地归北阳,只求天下一统,百姓无战乱之苦。”
赵晏扶起她时,说了一句:“我真的佩服您,有此肚量,千年万年后定会青史留名。”
南国的残余势力肃清,倒比预想中更顺利。这些年南国本就在北阳势力范围内,盐铁、粮道皆由北阳管控,只是少数旧部盘踞深山,总扰边境百姓。
今年春,杨钰领命出征时,只带了五千精兵——这位北阳第一大将军,铠甲上的刀痕比战功簿上的字还多,此次为扫平残余势力,亲率小队入山,三日便擒了为首的叛将。
捷报送来那天,赵晏正在御书房看叶朗递上的南国治理策,笑着批注“设为边境城,轻徭薄赋”,窗外楚瑶正领着女子书院的优秀学生,等着他的宣召。
这一统的年月里,从来不是一人之功。杨钰冲锋陷阵,是为了完成父亲“定天下,安百姓”的遗愿,黑风口、澜沧江,哪里最险,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叶明月带着禁军操练,改良兵器、整肃军纪,连杨钰都赞她“巾帼不让须眉”;
叶朗在朝堂上殚精竭虑,每一份治理策都反复修改,只为让归顺之地的百姓尽快安居乐业;
赵蓥和小桃守着后方,督办粮草、安抚流民,小桃还常带着宫里的医女,去边境给兵士熬药;
楚瑶则在女子书院里播撒“一统”的种子,让更多人明白,这盛世不是等来的,是众人一起拼出来的。
他抬头望向窗外,阳光正洒在殿外的桃花上,暖得像要把这盛世,永远留在时光里。风里好像传来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肩头的花瓣:“赵晏,你看,这天下太平了。”
如今玉门关下,西域三十六国的使者正俯首称臣,杨钰的铠甲上还沾着赶路的风尘,叶朗捧着盟书,指尖微微发颤。
赵晏望着万里河山,忽然想起言笑当年画的那张简略地图,说“以后这些地方,都能太平”。他从怀中取出那只玉镯,贴在胸口,风里好像传来她的声音。
“言笑,”他轻声说,“你看,这万里江山,都是北阳了。”
黄沙漫过城楼下的盟书,阳光洒在大军的甲胄上,亮得像要把这一统的年月,永远刻在天地间。
北阳的春来得早,御花园的桃花开得如云似霞时,赵晏已过不惑。他褪去龙袍,只着一身素色常服,坐在当年与李言笑初遇的桃树下,指尖摩挲着一枚磨得光滑的银质打火机——那是李言笑留下的物件,外壳刻着他看不懂的纹路,却能轻易点燃火焰,是她口中“跨越时空的火种”。
宫人轻步上前,递上温热的茶汤:“陛下,周老夫人和太后娘娘在偏厅等着,说要陪您去城郊看看新修的水渠。”赵晏点头起身,步履虽不如年轻时稳健,眼中却盛着山河万里的清明。
偏厅里,周娇正给周瑶剥着蜜橘。周娇虽已满头华发,脊背却依旧挺直,脸上刻着岁月的纹路,却不见老态龙钟,反透着几分矍铄。
周瑶穿着素雅的布裙,袖口绣着淡兰草纹,是她亲手绣的——自十年前赵晏允她搬出后宫,她便在宫外筑了座小院,平日里种种花、读读书,偶尔和周娇一起游山玩水,姐妹俩早年的争执早已在岁月里化解,只剩彼此陪伴的温情。
“陛下,你可算来了,”周瑶笑着起身,“听说城郊的水渠修好了?当年那丫头说‘引水灌田,能解百姓之忧’,如今总算成真了。”
赵晏在她身边坐下,接过周娇递来的蜜橘:“是啊,不仅修了水渠,还照着她留下的图纸,造了水车、改进了农具,去年北阳的收成比往年翻了一倍。”
提及李言笑,三人都沉默了片刻。这些年,周娇从未放弃寻找女儿,派出去的人遍布各地,却始终杳无音讯。每当周娇为此愧疚不已,赵晏总会温声安慰:“伯母,言笑留下的,早已不止是一个身影,而是让北阳变好的念想。我守住了江山,便是守住了她的嘱托,这就够了。”
说话间,楚瑶提着裙摆走进来。如今她也已年近四十,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眉眼间多了几分沉稳。这些年上门说亲的媒人踏破了楚府的门槛,有王公贵族,也有青年才俊,可她始终摇头,说心里装不下旁人。
赵晏从未勉强,只在她偶尔望着窗外发呆时,递上一杯热茶,不问缘由,只懂她的念想。
这些年,她不仅帮赵晏处理宫中事务,还将李言笑留下的“女子也能读书识字”的理念付诸实践,在京城创办了女子书院,让无数女子有了求学的机会。
“陛下,”楚瑶笑着呈上一本册子,“这是女子书院今年的学子名录,已有三百多名女子入学,其中还有不少人考中了女官,要去地方任职呢。”
赵晏接过册子,细细翻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啊。你办事我放心。如今北阳国力强盛,开化民智势不可挡,无论男女。”
一行人前往城郊时,沿途的景象让人心生暖意。宽阔的官道上铺着平整的石板,车马往来有序;路边的农田里,水车转动着,将河水引入田间,农夫们忙着春耕,脸上满是笑意;不远处的市集上,叫卖声此起彼伏,商铺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有本地的丝绸、瓷器,还有从西域运来的香料、珠宝——这便是赵晏用数十年光阴,为北阳打造的盛世。
走到水渠边,叶朗早已等候在那里。他比赵晏小两岁,发间已然生出了几根白发。
这些年,他作为左相,始终辅佐赵晏,将李言笑留下的“轻徭薄赋、整顿吏治”的理念落到实处,为北阳的繁荣鞠躬尽瘁。
“陛下,”叶朗指着水渠,语气难掩自豪,“这水渠全长五十里,能灌溉周边十万亩良田,以后就算遇到旱灾,百姓也不用愁了。还有您让改进的纺织机,如今京城的织坊一天能织出百匹布,比往年快了三倍不止。”赵晏望着奔腾的水流,仿佛看到了李言笑当年眉飞色舞讲述“现代技术”的模样,心中满是温情。
傍晚时分,众人回到宫中。赵晏站在城楼上,望着夕阳下的京城——鳞次栉比的房屋、往来如梭的车马、欢声笑语的百姓,这一切都是他和李言笑当年期盼的模样。他从怀中取出那只莹白的玉镯,轻轻贴在胸口,低声说:“言笑,你看,北阳很好,我没有辜负你。”
夜风拂过,带着桃花的香气,仿佛是李言笑的回应。赵晏知道,虽然她不在身边,但她留下的那些先进理念、那些温暖念想,早已融入北阳的每一寸土地,融入百姓的每一个笑容里,成为岁月长河中最珍贵的传承。
多年后,赵蓥和小桃的儿子赵瑾登基为帝。他继承了赵晏的遗志,继续推行李言笑留下的先进理念,让北阳的繁荣更上一层楼。
每当清明时节,赵瑾都会带着文武百官去城郊苏婉娘的墓前祭拜,听楚瑶、叶朗讲述赵晏和李言笑的故事,将那份跨越时空的深情与坚守,一代又一代,传承下去。而李言笑的名字,也成了北阳历史上最温暖的传说,永远镌刻在山河大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