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斜斜落在诊室的窗台上,李默摘下老花镜,揉了揉发酸的眼角。诊室外传来护士轻细的告别声,最后一位病人刚走——是个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的少年,方才还红着眼眶说“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此刻该是带着松快些的心情离开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楼下飘落的梧桐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的袖口。
从医学院毕业到成为资深心理医生,四十多年里,她见过太多困在情绪里的人:有失去孩子的母亲,整夜抱着旧玩具不肯松手;有创业失败的中年人,站在天台边缘说“活着没意义”;也有像今天这样的少年,把“考不上好大学”当成人生的终点。
从前她只会循规蹈矩地用专业理论开导,心里却少了一丝人味。可自从那场关于“北阳”的离奇梦境后,她的话语里多了些不一样的温度。
方才少年垂着头说“我怕让爸妈失望”时,她想起了北阳宫里的赵晏。那个年轻的帝王曾在德妃的墓前哽咽,说“没护住娘,也没留住想留的人”,可后来还是咬着牙扛下了江山,把“让百姓安稳”当成了新的念想。
她轻声对少年说:“人这一辈子,就像走一条长路,有时会遇到挡路的石头,可只要没停下脚步,哪怕走得慢些,也能看到前面的风景。我认识一个人,从前也总觉得自己‘没做好’,可后来他守住了很多人的安稳日子。”
少年抬起头时,眼里的光让她想起了当年在北阳桃花树下,赵晏笑着说“姑娘的字有风骨”的模样。
这些年,她总这样,把北阳的经历拆成细碎的故事,讲给需要的人听——不讲“穿越”的离奇,只讲那些关于“坚持”与“温暖”的片段,像把当年赵晏、叶朗、楚瑶他们给她的力量,再一点点传递出去。
岁月在不经意间溜走,李默的头发渐渐染了霜色,脚步也慢了下来。退休那天,她收拾诊室,从抽屉最深处翻出了一台旧笔记本电脑——是当年写“北阳”故事的那台。
这些年来,她搬了三次家,却始终没舍得扔,可也没敢打开。每次指尖碰到开机键,都会想起梦里的雨:清明的雨、南国的雨、云州的雨,还有桃花树下落进她掌心的雨,那些画面太清晰,清晰到让她怕一打开,就会撞碎这四十多年的现世安稳。
直到某个飘雪的午后,她坐在暖炉旁翻旧物,不小心碰倒了电脑。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的心跳骤然加快——开机页面还是当年她随手设的桃花壁纸,右下角弹出一个从未见过的文档提示:“北阳纪年后续自动生成”。
她的手指有些发颤,点下文档的那一刻,熟悉的文字像潮水般涌来:“武帝元年秋,杨钰于黑风口破漠北骑兵,北疆安……”一行行看下去,她看到了赵晏如何用她留下的“地形战图谱”打胜仗,看到了萧凝霜捧着户籍册归降,看到了叶朗在朝堂上殚精竭虑,看到了楚瑶创办女子书院,甚至看到了赵蓥和小桃的儿子赵瑾,最后成了守护北阳的新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李默的眼泪落在键盘上,晕开了屏幕上的文字。她看到文档最后写着:“武帝晚年常于桃树下静坐,手中握玉镯,曰:‘故人若见今日北阳,当无憾矣。’”
她想起当年离开北阳时,在城门口回头望到的那抹素色身影,想起他说“我会守住这江山,也会守住念想”。原来这么多年,她在现世用北阳的故事温暖别人,而那个梦里的人,真的用一生,守住了他们当年的约定。
屏幕的光映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眼泪模糊了视线,却让心里某个空缺了四十多年的角落,终于被填满。她轻轻合上电脑,将它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段跨越时空的故梦。窗外的雪还在下,而北阳的春天,该是桃花满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