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晋孝武帝司马曜防备司马道子,特分任王恭、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人,使居内外要津,分司马道子之权。
司马道子也窥透晋孝武帝的心思,用王国宝为心腹,并引王国宝之从弟琅琊内史王绪,作为爪牙,彼此各分党派,视同仇雠。就是晋孝武帝待遇司马道子,也与从前大不相同,还亏李太妃居间和解,才算神离貌合,勉强维持。
司马道子又想推尊母妃,暗中竖立内援,便据母以子贵的古例,启闻孝武帝,请尊李太妃为太后。
晋孝武帝不好反驳其建议,因准如所请,即改太妃名号,尊为太后,奉居崇训宫。
司马道子虽然封为琅琊王,曾领会稽封国,为会稽太妃之继嗣。会稽太妃,就是晋简文帝的生母郑氏,郑氏为晋元帝妾媵,未列为后。故归司马道子承祀,至是亦追尊为简文太后,上谥曰宣。
群臣希承意旨,谓宣太后应配飨元帝,独徐邈谓太后生前,未曾伉俪先帝,子孙怎得为祖考立配?惟尊崇尽礼,乃臣子所可为,所建陵庙,宜从别设。有诏依议,乃在太庙西偏,另立宣太后庙,特称宣太后墓为嘉平陵。
又徙封司马道子为会稽王,循名责实,改立皇子司马德文为琅琊王。司马德文比太子司马德宗聪慧,晋孝武帝常使他陪侍太子,凡太子言动,悉由司马德文主持,因此青宫里面,尚没有甚么笑话,传播人间。何不直截了当司马立德文为储嗣?惟司马道子内恃太后,外恃近臣,骄纵贪婪,终不少改。
太子洗马南郡公桓玄,桓玄是桓温的庶子,也是最小的儿子。
据说桓玄出生时,有光照亮房间,占卜者都感到奇异,故得桓玄小名灵宝。
《异苑》则记载说桓玄出生时光芒满室,有个善于占卜的人说:“此儿生有奇耀,宜目为天人。”并取名为“神灵宝”。桓温嫌他取的名字有三字,便减去“神”一字,名曰“灵宝”。
桓玄自幼为桓温所喜爱,晋孝武帝宁康元年(373年),桓温去世,遗命其弟桓冲统率其军队,并接任扬州刺史,以时年五岁的桓玄承袭其封爵南郡公。两年后,桓玄的服丧期满,桓冲亦离任扬州刺史,扬州文武官员与桓冲告别,桓冲摸着桓玄的头说:“这是你家的旧官属呀。”桓玄听后就掩面哭泣,众人都对这反应感到诧异。
桓玄长大后,相貌奇伟,神态爽朗,博通艺术,亦善写文章,对自己的才能和门第颇为自负,总认为自己是英雄豪杰。然而由于其父桓温晚年有篡位的迹象,所以朝廷一直对他深怀戒心而不敢任用。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年),二十三岁的桓玄才被任命为太子洗马。几年后,出任义兴(今江苏宜兴)太守,颇觉不得志,曾感叹:“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于是就弃官回到其封地南郡(今湖北江陵)。
途中经过建康,拜见执政的宰相司马道子,司马道子酒喝多了,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说:“父亲桓温晚年想当反贼,你是怎么看的?”
桓玄听了,吓得跪地流汗不起。还是王府长史谢重,在旁起答道:“故宣武公温谥宣武,黜昏登圣,功超伊霍,外间浮议纷纭,未免混淆黑白,还乞钧裁!”
司马道子方点首作吴语道:“侬知!侬知!”因而令桓玄起身,使他下座列饮。
谢玄拜谢而起,饮了一杯,便即辞出。自是仇恨司马道子,日夜不安。
桓玄喜欢收藏书画,也特别珍惜书画。每当有客人来访时,他就出示自己收藏的书画给他们炫耀。有客人吃了桓玄招待他们的寒具后,没洗手就触摸这些书画,使书画沾了油汁。桓玄很不高兴,此后会客再也不设寒具。后人遂以“桓玄寒具油”的典故代指观赏书画。
没多久得出补义兴太守,仍然郁郁不得志,曾经登高望震泽湖,即鄱阳湖。欷歔太息道:“父做九州伯,儿做五湖长,岂不可耻!”因即向朝廷说明自己要弃官归国,上书自讼道:
臣闻周公大圣而四国流言,乐毅王佐而被谤骑劫,巷伯有豺虎之慨,苏公兴飘风之刺,恶直丑正,何代无之!先臣蒙国殊遇,姻娅皇极,常欲以身报德,投袂乘机,西平巴蜀,北清伊洛,使窃号之寇,系颈北阙,园陵修复,大耻载雪,饮马灞泞,悬旌赵魏,勤王之师,功非一捷。太和之末,太和系帝奕年号,见前文。皇基有潜移之惧,遂乃奉顺天人,翼登圣朝,明离既朗,四凶兼澄,向使此功不建,此事不成,宗庙之事,岂堪设想!昔太甲虽迷,商祚无忧,昌邑虽昏,弊无三孽。因兹而言,晋室之机,危于殷汉,先臣之功,高于伊霍矣。而负重既往,蒙谤清时,圣帝明王黜陟之道,不闻废忽显明之功,探射冥冥之心,启嫌谤之途,开邪枉之路者也。先臣勤王艰难之劳,匡平克复之勋,朝廷若其遣之,臣亦不复计也。至于先帝龙飞九五,陛下之所以继明南面,请问谈者,谁之由耶?谁之德耶?岂惟晋室永安,祖宗血食,于陛下一门,实奇功也。自顷权门日盛,丑政实繁,咸称述时旨,互相煽附,以臣之兄弟,皆晋之罪人,臣等复何理可以苟存身世,何颜可以尸飨封禄?若陛下忘先臣大造之功,信贝锦萋菲之说,臣等自当奉还三封,受戮市朝,然后下从先臣,归先帝于玄宫耳。若陛下述遵先旨,追录旧勋,窃望少垂恺悌覆盖之恩,臣虽不肖,亦知图报。犬马微诚,伏维亮鉴!
阅读此疏,应知桓玄满怀郁勃,已露言中,后来潜谋不轨,逞势行凶,便可概见。那晋孝武帝怎能预料,惟将来疏置诸不理,便算是包荒大度。就是司马道子瞧着,也因桓玄无权无势,不值一顾,但视为少年妄言罢了。
及殷仲堪出镇江陵,桓玄在南郡,与江陵相近,免不得随时往来。
桓氏世临荆州,为士民所畏服,殷仲堪欲牢笼物望,不能不与桓玄联结,并因桓玄风神秀朗,词辩雄豪,便推为后起隽杰,格外优待,渐渐的大权旁落,反为桓玄所把持。
晋孝武帝司马曜方倚为屏藩,乃不能制一桓玄,无能可知。桓玄曾经在殷仲堪的客厅前,戏马舞槊,殷仲堪从旁站立,桓玄竟然举槊面向殷仲堪,作欲刺状。
中兵参军刘迈,在殷仲堪身侧,忍不住说出二语,谓玄马槊有余,精理不足。
桓玄听到刘迈之言,并不知过,反而满眼怒气看向刘迈,殷仲堪也不禁失容。及桓玄既离开的时候,殷仲堪才对刘迈说道:“卿系狂人,乃出狂言,试想桓玄久居南郡,手下岂无党羽?若潜遣刺客,乘夜杀卿,我岂尚能相救么?况见他悻悻出去,必思报复,卿不如赶紧外出躲避,尚可自全。倘桓玄欲刺汝,汝将奈何?”
刘迈听了殷仲堪的这番话,于是微服出奔,果然看见后面桓玄派人追赶过来,幸亏刘迈早走一时,不为刺客所追及,才得幸免。
征虏参军胡藩,行过江陵,进谒殷仲堪,乘便进言道:“桓玄志趣不常,每怀怨望,节下崇待太过,恐非久计。”
殷仲堪默然不说一言,胡藩于是告辞走出。当时胡藩的内弟罗企生,为殷仲堪功曹,胡藩即与他语道:“殷侯倒戈授人,必难免祸,君不早去,恐将累及,后悔不可追了!”
罗企生闻言,亦似信非信,不欲遽然辞职,胡藩嗟叹而去。良言不听,宜乎扼腕?
殷仲堪不能驾驭桓玄,哪里能监制司马道子?
司马道子权威如故,晋孝武帝越发感到不能自安。中书侍郎徐邈,从容入内对皇帝提建议,说道:“昔汉文明主,尚悔淮南厉王长之事。世祖聪达,负悔齐王,兄弟至亲,相处宜慎,会稽王虽稍有失德,总宜曲加宽贷,借释群疑,外顾大局,内慰太后,庶不致有他变呢!”
晋孝武帝司马曜经此一言,气乃少平,委任司马道子,仍然如初。爱弟之道,岂必定要委任?
惟王国宝有兄弟数人,皆登显籍。长兄王恺曾袭父爵,入官侍中,领右卫将军,多所献替,颇能尽职,次兄王愉为骠骑司马,进辅国将军,名逊乃兄,弟王忱少即着名,历官内外,文酒风流,睥睨一切。
王恭、王珣,才望且出王忱之下。王恭出镇江陵以前,荆州刺史一职,乃是王忱所为,别人总道他少不更事,不能胜任,谁知他一经莅镇,风裁肃然,就是待遇桓玄,亦曾经谈笑自如,令桓玄屈服。只是素性嗜酒,一醉至数日不醒,因此酿成酒膈,因病而去官,没多久即殁。
王国宝欲奔丧回乡里,向朝廷上表奏请解除官职,晋朝廷有诏止给假期。偏王国宝又生悔意,徘徊不行,事为中丞褚粲所弹劾。王国宝惧罪,只得再求司马道子挽回,在都下王国宝不敢暴露自己行迹,竟而扮作女装,穿着婢女装束,坐入舆中伪称自己为王家女婢,混入司马道子府第之中,跪请缓颊。
司马道子且笑且怜,即替他设法向朝廷进言,终于得以免除争议。权相有灵,王国宝当自恨不作女身为他作妾?
已而假期满而恢复官职,王国宝更加骄蹇,不遵法度,后房妓妾,不下百数人,天下珍玩,充满室中。
晋孝武帝闻他僭越奢侈,召他入宫加以责骂,经王国宝泣陈数语,转使晋孝武帝一腔怒气,自然消融。
王国宝素来是个逢迎妙手,探得晋孝武帝司马曜暗中憎恨司马道子,遂竭力迎合,隐有闲言,并厚金贿赂后宫的张贵人,代为吹嘘,竟至相府爪牙,一跃为皇宫心腹。媚骨确实有用?
司马道子察出情形,心里很是感觉不平,曾经在内省遇见王国宝,斥责他背恩负义,拔剑相加,吓得王国宝魂胆飞扬,连忙奔避。
司马道子举剑掷击,又复不中,被他逃脱。嗣经僚吏百方解说,才将司马道子劝回。
晋孝武帝司马曜得悉争端,益发相信王国宝不依附司马道子,将他视作忠臣,常令王国宝侍宴。酒酣兴至,与王国宝谈及儿女婚嫁的事情,王国宝自称自家有女秀慧。晋孝武帝愿意与之结婚,许纳王国宝之女儿为琅琊王妃,王国宝喜出望外,叩头拜谢。至宴会完毕而出宫后,待了旬余,未见有旨,转而托张贵人代请,才得复音,乃是缓日结婚四字,王国宝只好静心候着,稍安毋躁罢了。恐阎王要来催你性命奈何?当时有人以此事戏作云中诗,讥讽当时之事云:
相王沈醉,轻出教命,捕贼千秋,干预朝政。王恺守常,国宝驰竞,荆州大度,散诞难名。盛德之流,法护王宁,仲堪仙民,特有言咏。东山安道,执操高抗,何不征之,以为朝匠?
诗中所云千秋、王恺、国宝,实叙本。。荆州乃是指王忱,不指殷仲堪,法护乃是王珣的小字,宁即是王恭,仙民即是徐邈的表字,安道即是戴逵表字。这诗句传入都城之中,王珣欲孚民望,上表奏请朝廷征戴逵为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戴逵仍然不至。
太元二十年,皇太子司马德宗,始出东宫。会稽王司马道子兼任太子太傅,王珣兼任太子詹事,与太子少傅王雅,又向朝廷上疏道:
会稽处士戴逵,执操贞厉,含味独游,年在耆老,清风弥劭。东宫虚德,式延正士,宜加旌命,以参僚侍。逵既重幽居之操,必以难进为美,宜下诏所在有司,备礼发遣,进弼元良,毋任翘企!
晋孝武帝司马曜于是依议,复下诏征录戴逵,戴逵仍然称疾不起,没多久而果然病殁。
那晋孝武帝溺情酒色,日益荒耽,整日里留恋宫中,徒为了一句戏言,酿出内弑的骇闻,竟然令春秋鼎盛的江东天子,忽尔丧躯,岂不是可悲可愤么!
当晋孝武帝司马曜在位时,太白星在昼天出现,一连几年不已,朝廷中外几乎视为常事,没甚惊异。
太元二十年七月,有长星出现南方,自须女星至哭星,光芒数丈。晋孝武帝夜宴华林园,望见长星光焰,不免惊惶,因而取手中酒巵,向空祝语道:“长星劝汝一杯酒,从古以来,没有万年天子,何劳汝长星出现呢?”真是酒后呓语。
既而水旱相继,更兼地震,晋孝武帝仍然不知警惕,依然酒色昏迷。
仆射王珣,乃是故相王导之孙,虽然风流典雅,为帝所昵,但不过是个旅进旅退的人员,从未闻抗颜谏诤,敢言人所未言。颇有祖风。
太子少傅王雅,门第非不清贵。祖隆父景,也曾通籍,究竟不及王珣权位名望。
王珣且未敢抗辩,王雅更是乐得圆融,所以识见颇高,行为语言从此谨慎。时人见他态度模棱两可,或且目为佞臣,王雅为保全身家起见,只好随俗浮沈,不暇顾及讥议了。
晋孝武帝司马曜恃二王为耳目,二王都做了好好先生,还有何人振聋发瞆?再经张贵人终日旁侍,盅惑主聪,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越害得这位孝武帝,俾昼作夜,颠倒糊涂。
太元二十一年,九月秋季(396年11月),新凉初至,余暑未消,晋孝武帝司马曜尚在清暑殿中,与张贵人饮酒作乐,彻夜流连,不但外人罕得进见,就是六宫嫔御,也好似咫尺天涯,无从望幸。
不过请安故例,总须照行,有时候晋孝武帝醉卧不起,连日在床,后宫妾媵,不免心生怀疑,还道以为晋孝武帝是有什么疾病,于是格外要去问省,献示殷勤。
张贵人恃宠生骄,因骄成妒,看那同列的娇娃,简直就是眼中钉一般,恨不得一一驱逐,单剩自己一人,陪着君王,终身享福。
描摹得透。有几个伶牙俐齿的妃嫔,窥透张贵人心生醋意,免不得冷嘲热讽,语语可憎。
张贵人愤无可泄,已是满怀不平。时光易过,转瞬秋残,清暑殿内,銮驾尚留,一夕与张贵人共饮,张贵人心中感到不快,勉强伺候,虚与绸缪。
晋孝武帝司马曜饮了数大觥(喝了大几杯酒),睁着一双醉眼,注视花容,似乎感觉张贵人与之前多少有些不同,默忖多时,猜不出她何故惹恼,问及安否,她又说是无恙。
晋孝武帝司马曜平时所爱惟酒,以为酒入欢肠,百感俱消,因此顾令侍女,使与张贵人接连斟酒,劝她多饮数杯。
张贵人酒量平常,更是因此怀恨在心,越发不愿意饮酒,第一二杯还是耐着性子,勉强告干,到了第三四杯,实是饮不下了。
晋孝武帝还要苦劝。张贵人只说从缓。晋孝武帝恐她不饮,先自狂喝,接连数大觥下咽,又使斟了一大觥,举酒示张贵人道:“卿应陪我一杯!”说着,又是一口吸尽。死在眼前,乐得痛快?
张贵人拗他不过,只得饮了少许。晋孝武帝见状,不禁心生忿怒,强迫令张贵人尽饮,再嘱侍女与她斟满,说她故意违命,须罚饮三杯。
本想替她解愁,谁知适令增恨?张贵人到此,竟然忍耐不住,先将侍女出气,责她斟得太满,继且又对晋孝武帝说道:“陛下亦应节饮,若常醉不醒,又要令妾加罪了!”
晋孝武帝听了加罪二字,误会张贵人微意,便瞋目道:“朕不罪卿,谁敢罪卿,惟卿今日违令不饮,朕却要将卿议罪!”
张贵人蓦然起座说道:“妾偏不饮,看陛下如何罪妾?”
晋孝武帝喝得酩酊大醉,自然没能收敛行端,亦起身冷笑,说道:“汝不必多嘴,计汝年已将三十,亦当废黜了!朕目中尽多佳丽,比汝年轻貌美的,难道定靠汝一人么?”
说到末句,那头目忽然眩晕,喉间容不住酒肴,竟然对着张贵人喷将过去,把张贵人的玉貌云裳,吐得满身肮脏。
侍女等人看不过去,急忙走至皇帝面前前,将晋孝武帝扶入御榻,服侍睡下。
晋孝武帝头一倚枕,便昏昏的睡着了。
惟张贵人得宠以来,从没有经过这般责罚,此次忽然遭受斥责侮辱,哪里禁受得起,凤目中坠了无数泪珠儿。
转念一想,柳眉双竖,索性将泪珠收起,杀心动了。张贵人让侍女们撤去宴席上面的残肴,又让侍女打来一盆水,自己洗过了脸,然后换过了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
又踌躇了半晌,张贵人竟而打定主意,召入心腹侍婢,附耳密嘱数语。侍婢却面有难色,张贵人大怒道:“汝若不肯依我,便教你一刀剁成两段!”
侍婢无奈,只好依着闺令,趋就御榻,用被子蒙住晋孝武帝的面目,更将重物移压晋孝武帝的身上,使他不得动弹。可怜孝武帝无从吐气,活活就被闷死!
过了一时,揭开被子启视,晋孝武帝已经是目 瞪 舌 伸,毫无气息了。
这孝武帝笑责张贵人,明明是酒后一句戏言,张贵人伴驾有年,难道不知孝武帝心性?不过因华色将衰,正忧虑被别人夺宠,听了晋孝武帝的几句戏语,不由的触动心骨,竟然与孝武帝司马曜势不两立,遂恶狠狠的下了毒手,结果了孝武帝的性命。总计晋孝武帝在位二十四年,改年号两次,享年只有三十五岁。有诗叹道:
恩深忽尔变仇深,放胆行凶不自禁;
莫怪古今留俚语,世间最毒妇人心!
张贵人弑了孝武帝,更想出一法,瞒骗别人。
却说张贵人弑主以后,自知身犯大罪,不能不设法弥补,遂取出金帛,重利贿赂左右之人,并且令人出去报告宫廷,只说孝武帝是因饮酒过量恶魇缠身而突然暴崩。
皇太子司马德宗,比西晋的惠帝司马衷,还要愚蠢软弱,怎能摘伏而揭发奸恶?
而会稽王司马道子,向来与晋孝武帝有嫌,巴不得他早日归天,接了凶讣,心里暗暗欢喜,怎肯再来推究?外如太后李氏,以及琅琊王司马德文,总以为张贵人不敢弑杀君主,也便模糊了过去。
王珣和王雅等,都是仗马寒蝉,来管什么隐情,遂致一种弥天大案,千古沈冤。后来《晋书》当中也未曾提及张贵人的结局,不知她日后是何遭遇?
王国宝得知晋孝武帝的讣音,赶忙骑上马急驰,乘夜往叩禁门,欲入殿代草遗诏,好令自己辅政。
偏偏侍中王爽,当门立着,厉声呵叱道:“大行皇帝晏驾,太子未至,无论何人,不得擅入,违禁者立斩!”
王国宝不得进去,只好怅然回来。越日,太子司马德宗即位,循例大赦,是谓晋安帝。
朝廷有司奏请会稽王司马道子,谊兼勋戚,应进位太傅,邻扬州牧,假黄钺,备殊礼,无非就是讨好司马道子。有诏依议,司马道子但受太傅职衔,余皆表辞。朝廷下诏又褒美让德,仍令他在朝摄政,无论大小政事,一律咨询,方得施行。司马道子权位益尊,声威益盛,所有内外官僚,大半趋炎附热,奔走权门。
最可怪的就是王国宝,本来已经与司马道子失了欢谊,不知他用何手段,又得结交司马道子,仍然使司马道子不念前嫌,复而照前例优待,并且引为心腹,且擢升王国宝任领军将军。
无非喜欢谄媚?王国宝之从弟王绪,随兄进退,不消多说。阿兄既而转风使舵,阿弟自然随风敲锣。
平北将军王恭,进入京都临丧,顺便送葬。见了司马道子辄而正色直言,司马道子当然加以忌惮。惟甫经摄政,也想辑和内外,所以耐心忍气,勉强与之周旋。
偏偏王恭不肯通融,语及时政,几若无一惬意,尽情批驳,声色俱厉。
退朝时,王恭且对人言道:“榱栋虽新,恐不久便慨黍离了!”过刚必折。
司马道子知王恭心意难回,更加衔恨。王绪谄附司马道子,因而与兄王国宝秘密商量,谓不如乘王恭入朝之机,劝相王暗中埋伏士兵刺杀王恭。
王国宝以王恭乃是当时有名望之人,不方便冒然下手,所以不从王绪所言。
王恭亦深恨王国宝。有人为王恭画策,请召入外兵,除去王国宝,王恭因冀州刺史庾楷,与王国宝是同党,士马强盛,颇以为忧,于是与王珣密谈,商决可否。
王珣答说道:“国宝虽终为祸乱,但目前逆迹未彰,猝然加讨,必启群疑。况公拥兵入京,迹同专擅,先应坐罪,彼得借口,公受恶名,岂非失算?不如宽假时日,待国宝恶贯满盈,然后为众除逆,名正言顺,何患不成!”
王恭闻言,点首称善。已而复与王珣相见,握手与王珣语道:“君近来颇似胡广。”
汉人以拘谨闻!王珣应声道:“王陵廷争,陈平慎默,但看结果如何,不得徒论目前呢。”两人一笑而散。
过了一个月,奉葬先帝司马曜于隆平陵,尊谥为孝武皇帝。返袝以后,王恭于是辞行还镇,与司马道子等人告别。即当面对司马道子说道:“主上方在谅闇,冢宰重任,伊周犹且难为,愿相王亲万机,纳直言,远郑声,放佞人,保邦致治,才不愧为良相呢!”
王恭说着,睁眼注视司马道子。然后旁顾王国宝在侧,更生愠色,把眼珠楞了数楞。
王国宝不禁俯首,司马道子亦愤愤不平,但又不好骤然发作,只得敷衍数语,送王恭出朝罢了。
到了次年元旦,晋安帝司马德宗加元服,改元隆安。太傅会稽王司马道子稽首归政,特进左仆射王珣为尚书令,领军将军王国宝为左仆射,兼后将军丹阳尹。尊太后李氏为太皇太后,立妃王氏为皇后。皇后乃是故右军将军王羲之女孙,其父王献之,亦以书法着名,累官至中书令,曾尚晋简文帝之女新安公主,有女无子。及女得立后,王献之已殁,至是始追赠光禄大夫,与乃父王羲之殁时,赠官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