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迎喜轿!”
李莲花不是故意掐点到的,他因为睡过了早饭,逛了一圈觉得有些饿,便转头去厨房弄了些吃的,还不忘回房给狐狸精拌了一碗肉末蔬菜。
等他步入前院,还没来得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外头便传来一阵锣鼓喧哗。
一身红袍、胸挂绸花的肖紫衿站在院门外迎客,见他匆匆赶来,怒火中烧又不能发作,便使了个忿忿的眼神:你怎么才到?!!你是不是什么场合都要掐点到,好显示你能耐!
李莲花歉然笑笑,赶紧让开路。
但同时他忍不住想,紫衿今日这一身有点儿……有点儿土。
他这么往旁边一让,原本站在那的人群也赶紧再往旁边让他——在场一大半人的注意力都被突然出现的“李门主”吸引,甚至忘记了去看新娘子的花轿。
只有肖紫衿全心全意只在乔婉娩一人身上,缓步走向停在门口的轿子。
李莲花赶紧带头转身看向院门外,他可不想在别人的婚宴上抢风头。
肖紫衿此刻也顾不上李相夷如何如何了,站在喜轿前郑重牵起红绸,手竟因为紧张在微微颤抖。
一双纤纤玉手掀起轿帘,身穿大红嫁衣的乔婉娩踏出来,牵着红绸另一头。
乔姑娘今日这身……一看就是紫衿的审美。
尤其那款金凤衔珠,大约能买下一整条街的铺面。
也确实精工巧妙、华彩卓然,只是略有些匠气。
唔……阿灼同样不适合太繁重的头冠,而且她也不喜欢。
鲜花反倒是最衬她的,但不是红梅……阿灼喜欢大方饱满的花,山茶?再点缀一些红色的小浆果,应该能凸显她的灵气。
肖紫衿牵着新娘子走过喜筵,登上礼堂。
于是人人回首,互相招呼着入座。
李莲花自然是在上首第一席,而他对面坐的是肖紫衿的叔父——金陵肖家目前在朝中最大的官,也是今日的主婚人。
因为此处是四顾门,而他是门主,所以他坐了左上位……想来这就是昨夜肖紫衿昨夜挨他叔父骂的导火索。
李莲花在对方警惕而略含敌意的目光中,施施然落座,低头理了理衣摆。
宴席还没开始,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酒水、水果鲜蔬和冷盘凉拌,他扫了一眼,拈起一块松花糕入口。
淡了。
他就失去了兴趣,转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酒倒是不错,是贡品“金陵春”,属于有钱也没处买的。
但他已经想好了要在婚宴上用‘相思雪’——纪暄的话给了他一些新灵感,而且这些年他自己也学会了酿酒,非得让这个败坏他名声的人瞧瞧他真正的实力!
李莲花手持酒杯,目光放空,嘴角缓缓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白江鹑用胳膊肘戳了戳纪汉佛:“门主是不是在走神?”
“应该是。”
“所有人都在议论他,你说他听见没有……”
“以门主的耳力,若是想听见,那一定都听见了。”
佛彼白石仍是名义上的百川院院主,除云彼丘未出席外,一齐坐在李莲花下首,所以能近距离看清他的表情。
佛彼白石对面则是刘如京等四顾门旧时的高层,他们对婚仪更加毫无兴趣,纯属来完成充场的任务,于是也频频看向李莲花。
席岑小声说:“门主这绝对是在盘算他自己的婚仪要搞什么大场面,瞧瞧这笑的。”
“确实,很少见门主这样笑,跟看不见我们似的——”
刘如京一只眼睛被雷火炸瞎了,另一只这两年也不好用了,看不清李莲花的表情,听他们这么说,也忍不住偏头问:“门主要成婚?!”
席岑“嗯”了一声,“门主昨晚不还说他功成身退,就要回家娶妻吗? ”
“??门主说了这话吗?”
“那可能我记岔了,是别的场合听见的……总之门主婚期应该早就定了,要不是地字牢出事,门主这会儿可能已经把叶姑娘娶进门了。”
“叶姑娘?你是说给门主舞剑的叶姑娘?啊!他们那时候已经在一起了?”
“应该是吧……上次门主亲口说他要娶叶姑娘——”
“不是,席岑你怎么还私下见过门主呢?!”
“我……”席岑结巴了一下,手足无措地替自己辩解:“是门主不让我说的!门主原先不想回来,所以也不让我告诉你们他还活着,说、说要我们都开始新的生活呢。”
“等等,那你小子怎么知道?”
“就是,凭什么门主单见过你??”
席岑无奈道:“因为艳山是门主夫人的婢女……叶姑娘找了门主十年,偶尔跟我们有联系,所以这次回来……”
“啊,原来是近水楼台——我怎么没有这么好命!”
不只是四顾门旧人,其他宾客听闻李相夷临时出席,都抱了十二分好奇——席间都是武林或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略饮了几杯茶水便互相攀谈起来,满座皆是“久仰久仰”“哪里哪里”,紧接着话题就自觉转向了——
“真是李相夷?”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还能有假。”
“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
“他肯来参加肖乔大婚,属实让人没想到啊。”
“这你就消息不灵通了吧,我听人说李门主这十年化名李莲花,就是那个‘生死人肉白骨’的莲花楼楼主!他与叶姑娘情深意笃,跟乔姑娘早没关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听说昨天江山笑的门槛都给人踩破了,据说只要写个字条祝李门主与叶姑娘百年好合,就能免费吃席,还能看到叶姑娘给李门主跳的《劫世累姻缘歌》?”
“什么????我错过什么?”
全场都在窃窃私语,唯有李莲花顾自撑着头喝酒,面带微笑。
直到肖紫衿卸下红花,下场敬酒,酒杯递到他眼前了——李莲花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
这个人居然在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发呆!!!
肖紫衿很想瞪他一眼,却在对上他视线的一刻莫名一惊,甚至手抖了抖,洒出两滴酒液。
今日李相夷穿回了四顾门战袍,那目中无人的样子实在太像从前,以至于、以至于——
肖紫衿显然有些紧张,目光锁定着李相夷,手里的杯子也举在半空,像是拿不准要不要敬他似的——他叔父气得脸都歪了。
刚刚新人拜天地之时,鲜有道贺恭喜的声音,甚至没有什么人起哄,现在李相夷只是站起身来,便全场寂静,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
李莲花淡然一笑,先道了一声“恭喜”,抬手举杯与他碰了一下,然后两人各自一饮而尽。
肖紫衿还有几分恍然,李莲花已主动亮了亮杯底,笑道:“我知道这些年流言颇多,辛苦你们了。”
肖紫衿不语。
李莲花清了清嗓子,转向宾客。
所有人顿时正襟危坐。
“李某昨日才回四顾门,未来得及与诸位武林同道见礼,便突兀出现在此,实在抱歉。”
“今日紫衿与乔姑娘大婚,算是我们四顾门的喜事,也感谢诸位远道而来。”
“因我十年前仓促离去,有些话没说清楚,给紫衿和乔姑娘造成困扰,今日便趁此机会澄清一下——早在十年前,我与乔姑娘已书信分手,因与金鸳盟开战而未及公开。”
“我当初下聘的彩礼,取回不吉,遂转作贺礼。此事知情人少,因我失踪而无法昭告,因此造成误会。”
“至于我的事,与今日喜宴无关,还望各位等到明日复兴大会上再行议论。”
“抱歉了,紫衿。”他又主动回敬了一杯,自己仰头喝干,“我很欣慰能看到你们在一起。”
肖紫衿愣在原地:“相夷,我……”
李莲花拍拍他的肩,小声道:“该去敬别人了。”
肖紫衿魂不守舍地转了个身,走向下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