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时,金色的阳光如同细碎的金箔,一点点爬上长安城巍峨的城墙。
司隶衙门内,红漆廊柱上缠绕的青铜兽首吞口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檐角风铃叮咚作响,似在迎接一场关乎关中命运的盛会。
司隶七郡各县官员身着玄色官服,头戴进贤冠,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豪绅世家的代表们锦袍玉带,衣袂上绣着家族徽记;商贾们则穿着素色绸缎,眼神中透着精明与谨慎,一百二十八人齐聚在雕梁画栋的大厅内,交头接耳间,气氛略显凝重。
子墨立于主位,月白色长袍上暗绣的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他抬手轻轻抚过案上泛黄的《司隶七郡税赋年册》,册页边缘已经卷起毛边,墨迹也有些许晕染,这是岁月与时光留下的痕迹。
紧接着,他展开《关于司隶七郡经济改革和建设发展的若干规划和政策》,新纸张特有的墨香在空气中散开。
“诸位请看,”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洪钟般在大厅内回荡,
“洛阳近年商路崛起,而我司隶七郡因循守旧,致使商税锐减。”
说着,他又援引工部舆图,指尖重重划过上面蛛网般的道路线条,
“这些道路年久失修,粮货损耗竟达三成之多!……”
话落,长安京兆尹林枫疾步上前,他官袍下摆还沾着清晨赶路时溅上的泥点。
双手呈上近三年长安城商贸损耗数据与商户调研报告,更有厚厚一沓各地商户的上书,纸张边缘参差不齐,有些地方还残留着被泪水晕染的痕迹。
“司隶大人所言极是,”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焦急,
“长安城仓储潮湿,去年一整批价值连城的丝帛尽数霉坏;市坊狭窄,驼队根本无法通行,大月氏商团因此转投洛阳!……”
水利司河提谒者王景紧随其后,他的斗笠还滴着水珠,显然是刚从三河巡查归来。
捧出的奏疏上沾着新鲜的泥渍,字迹被水浸得有些模糊。
“黄河、渭河、泾河治理刻不容缓!”
他展开一幅画满红圈的舆图,红圈处皆是决堤之处,
“三河泛滥时,灾民扶老携幼涌入长安,城中米价三月暴涨七倍,饿殍遍野!……”
当日上午的会议,主题全部是围绕司隶七郡的经济发展而展开。显然,子墨,林枫,王景三人唱起了主角。
当日与会者,有司隶七郡四十八县县令、七位郡守,更兼四十八县豪绅代表,另有二十余家世家权贵、十几家大商贾之代表,合共一百二十八人,齐聚一堂,共商关中大事。
子墨心中早有筹谋,待至午后,便要与众人共议两件攸关天下之要事:
其一,长安旧城改造与商贸发展;
其二,治理黄河、渭河、泾河所需资金、人力、物力之筹集。
午后,司隶衙门议事厅内,烛火在精美的青铜烛台上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一百二十八名代表与部分特邀蕃王齐聚于此,厅内嘈杂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子墨立于主位,身姿挺拔如松,水利司河提谒者王景、长安京兆尹林枫、左冯诩朱中迟、右扶枫吕凯及属官南中英等,分坐两旁。
特邀嘉宾广陵王刘荆、楚王刘英,则傍于子墨左右,二人龙行虎步,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家威严。
案上整齐码放着长安令杜衡提供的长安城旧志,纸张已经发脆,翻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各种商路密报用朱砂标注着关键信息;
还有一卷卷用朱砂批注的漕运账簿、税收明细帐册等,似在无声等待一场激烈论争。
子墨摊开长安城全图,朱砂笔划过西市至东市、渭水码头的十里泥路,笔尖与羊皮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诸位可知,若每月举办两场全国性集市,长安年贸易额将突破三万亿钱!”
说罢,他抖开一卷西域诸国、波斯、乌恒通商条约,其上红笔圈出洛阳新增的十二条商路,
“去年大月氏商团本欲在长安设分号,却因西市道路泥泞,货车轮轴深陷三日,最终转投洛阳。单此一事,我长安便少了五百万钱进项!”
“什么?三万亿?这可是惊天的天量交易啊!”
“每月举办两场交易盛会,长安城岂不成了大汉天下最大的交易市场!”
“若每月办两次大型交易盛会,长安城怕是人满为患,各地商贩衣食住行,非得把旅店、饭堂挤破不可!”
“可惜呀,五百万钱却因此而泡汤了!”
众人议论纷纷,子墨之言,瞬间点燃众人兴奋之情。
子墨抬眼望了望身旁的广陵王刘荆,随后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本司隶特邀大汉广陵王刘荆王爷,担任每次交易会的组织者与规则制定者。
刘荆王爷之威望与才能,诸位有目共睹,前几日举办的诗赋雅集活动大获成功,亦得朝廷与陛下高度认可、赞赏。
同时,王爷府中更有西域、波斯、乌恒等商道舆图孤本,定能为长安商路规划建言献策。”
此时,刘荆起身向前,衣摆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向与会代表行礼后说道:
“首先,感谢司隶大人信任与支持,本王愿为司隶七郡建设发展贡献绵力。
本王已着人统计长安城内工坊,商铺,客栈,饭堂和仓库,可合理安排利用空间,解集市燃眉之急。”
会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刘荆又道:
“方才司隶大人所言,今后每月举办两次大型商贸盛会,本王亦十分激动。
此乃我大汉难得之发展机遇,相信诸位想法与我相同。本王定当竭尽全力办好每场盛会,不负司隶大人与诸位期望。”
刘荆简短发言后,众人再度议论开来,皆道每月商贸会有当今皇上同胞兄弟坐镇,无人敢肆意妄为。
子墨见此议题引发热烈讨论,众豪强、世家、权贵脸上满是热切期待,知时机已到。
他再次示意众人安静,待众人目光齐聚,忽向前一步。
“但这举办交易盛会的前提是——”他猛然一拍案几,竹简哗啦作响,案上的茶杯都跟着震颤,
“诸位必须在三个月内,将长安城十里泥路变为拓宽十米的宽敞十里青石通衢,推倒两边破旧房屋,重建为商铺,客栈,酒楼等场所!”
说着,他扯开一卷散发着墨香的工部新规,
“按此规制,新建街道需铺三层夯土、青石板路,两侧设排水沟渠,可保五十年无虞。”
“什么,贯通长安城东西通道的泥路都要重新拓宽修建?两边房屋还要变成青砖汉瓦商铺?”
汝南世家袁泽民猛地起身,须发戟张,锦袍上的刺绣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
“司隶大人!你这是要拆了半个长安城!我袁家祖上传承的八间房屋都在西市南街,你若敢动一砖一瓦——”
“动!”
子墨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卷图纸甩向袁泽民,图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汝南袁家主且细看这纸条文,你家房屋地基下陷三寸,房梁蛀虫成窝,早列在工部危房名录!若不按上面标准重建,我司隶衙门有权没收此地契约。
若汝南袁家胆敢阻挠,便是与大汉律法作对。”
他忽地提高声音,指尖轻点地图上袁家八个门面,
“袁家主,你可知西域楼兰商队三日前已遣使长安?他们带来波斯香料、大宛良马,只待长安能容万商。你这八间破败小屋,能吸引他们?亏你还是百年世家,简直让人笑话。
若汝南袁家不想在今后盛会中分一杯羹,我司隶衙门不介意将你袁家踢出局,错过此波商机,百年汝南袁家,恐沦为后世笑柄。”
袁泽民踉跄后退,手中铜算盘险些捏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弘农杨氏族长杨谦紧锁眉头,突然起身:
“司隶大人,你可知十里长街拓宽、青砖铺路和重修商铺需动用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又要拆毁多少民宅?这长安城根基——”
“根基?”
子墨打断他,蘸着朱砂在地图上画出三条红线,动作干脆利落,
“洛阳漕运年入千万钱,长安不足其半,为何?因渭水码头年久失修,河道淤塞。
若能在三个月内疏通河道、新建三座货栈,单漕运一项,就能为司隶七郡增收千百万钱!”
他展开羊皮卷,密密麻麻皆是数字,更夹着几张漕夫按满手印的证词,证词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此线路连通西市、东市与渭水码头,商贾往来如流水。
届时,西域、波斯、乌桓等商队将驻扎长安,长安商贾的丝绸、漆器、陶器、茶叶、美酒皆可售至波斯、西域、乌桓、安息、大秦等国。”
他忽走近弘农杨氏族长杨谦,压低声音,气息喷在对方脸上,
“若弘农杨氏不愿出资修建道路和码头货栈,你们在东市和西市的商铺和货栈,我司隶可按市价收购。若不愿——”
他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卷密报,
“听闻贵府酿造的十里香中有西域曼陀罗花的香味,此事若报与廷尉府……司隶七郡的改革,也需有人付出代价。”
弘农杨氏族长杨谦额头冒汗,手指死死扣住案几,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
颖州荀氏族长荀诩突然拍案而起,须发怒张,震得案上竹简都跳了起来:
“拆毁民宅便罢了!若要迁徙百姓,谁来承担这些流民的生计?”
子墨不疾不徐,展开一幅羊皮卷,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新址规划,色彩鲜艳夺目:
“荀家主,你可知我们已在城南购置五百亩荒地?若荀家能出资修筑十座宅院,每户流民可得三间房、五亩田,另赠一头耕牛。”
他指尖划过地图,
“此外,长安作坊已生产出新型用于建房的水泥和青砖,用上‘灰浆’和青砖,坚固、美观、耐用,宅院十年不漏雨。”
荀诩脸色变幻,急问:
“我们出资修建又有何好处?”
“问得好。”
子墨向站在下面的南中英示意。南中英上前,展开文稿,声音清朗,字字清晰:
“大汉司隶七郡,长安居枢要之位,乃天下辐辏、万商云集之地。今值经济革新,市易繁荣日盛,月办双场盛市,旧城建制渐难承其势。
为拓鸿图、展新貌,彰大汉威德,顺时势之需,特启旧城改造之策。凡城中原居百姓,皆由司隶衙门妥善徙迁,安置于新筑宅邸。
新宅楼宇齐整,闾巷通达,柴米之供、栖居之安,皆有所依。至于旧城商铺、酒楼、客栈诸业,凡占民居旧址者,其营建之主,当依例出资,襄助迁民之费,此乃公允有偿之道。
而城中商业用地,悉由司隶衙门按照城市规划,设标招贤,以竞价之制、明察之法,择能者、贤者授之,务求物尽其用,商通人和,共筑长安新景,以固大汉昌隆之基。”
他顿了顿,补充道,
“凡出资千贯以上者,可在新商铺匾额题字留名,流芳百世。”
南中英宣读完旧城改造政策,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子墨补充道:
“且看这《长安城人口承载力测算》,拓宽街道后可新增商铺两千间,年增商税五百万钱!”
“这么大的规模?新增如此巨量的商铺?”
下面有人大声惊呼。
长安百铺之首杨百万听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豪迈地大步踏出人群,腰间玉佩叮当作响,道:
“司隶大人,我杨百万愿意出资万金投资长安城的旧城改造,望大人给我一次投资机会。”
因上一次良马节受子墨关照,杨百万本就心存感激,加之其经商敏锐,知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当即果断表态,
“且我杨家愿出百十辆马车,专司旧城建材运输。”
“好,”子墨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眼中满是嘉许。
有了杨百万带头,其余几十余家世家、乡绅,十多家商贾和一些权贵也按耐不住要想抓紧这样的机会,争先恐后的表态支持长安城的旧城改造和扩建。
一时之间,人声鼎沸,众人皆蓄势待发。
讨论持续约一炷香时间,在子墨强行控制下,方才渐渐平静。
“本司隶听了诸位讨论,见大家都觉长安城旧城改造值得投资,亦愿积极参与,深感欣慰。
同时感谢诸位对司隶七郡改革发展的支持与配合。”
此时,子墨眼神一转,又道:
“但是,此次司隶衙门主导的旧城改造,不仅要改造街道巷尾,还要翻新长安城防,故将采取竞标的方式选拔。
司隶衙门获取的利润,保证全部用于长安街墙和城防建设。”
他展开一卷城防图纸,城墙箭楼处画满改进标识,
“新墙高二丈五尺,设暗门十二处,更有太学院南艺阁研制的‘神火雷’专用炮台,北匈奴的云梯再难近城半步。”
众人闻听,又是一阵热议。
此时,坐在下面的郭氏世子郭璜以眼神示意坐在后面的荀诩,荀诩微微点头。荀诩冷笑出声,须发斑白地站起身来:
“司隶大人,你可知旧城坊市布局和城防格局,皆是武帝亲定的风水格局和守城阵法?若强行拆改,恐违祖制,破坏法道,致天怒人怨!”
子墨嘴角勾起一抹讽刺:
“荀氏家主,你口中的‘风水和阵法’已不适应当前长安城发展趋势。如今我大汉人才辈出,大汉太学院元老,常山三公中的叶公和道公早已推演新阵图,可保长安万无一失。
时代在发展,若不拆改旧城,如何容纳五湖四海之人?
长安百姓商贾之利将永远停滞在几百万钱,难以翻倍增长!
你愿为子孙守着这点蝇头小利,还是愿为大汉社稷搏一次腾飞机会?”
他举起一卷《长安人口增长预测》,纸张在烛火下微微发亮,
“不出五年,长安人口将破百万,旧城墙能护得几人周全?”
议事厅内陷入死寂,唯有烛火噼啪作响。子墨环视众人,眼神如刀:
“我知道你们觉得投资的钱用于修建城防,是被赚走的血汗钱。但诸位可曾想过,长安现有城墙已全部老化,若不加强城防建设改造,
待北匈奴南下,长安城弱不禁风,一攻即破。破城之时,你们的田庄、商铺、家园还能保住几分?
去年云中郡破城,太守府藏的万两黄金,尽成匈奴铁骑踏下的齑粉!”
众人听了子墨分析解释,再无人提出反对意见,荀诩只得灰溜溜退下。
长安旧城改造议题圆满落定,接下来进入治理黄河、渭河、泾河等流域的议案。
秋风从窗棂缝隙中钻进来,卷起地上几片枯叶。王景缓步上前,展开一幅丈量精确的舆图,指尖划过三河交汇处,那里的线条被重重描黑,
“诸位请看——过去五年,三河共决口十七次,淹没良田八万余顷,流民逾几十万。
若不治水,明年秋收,司隶七郡大部分地区将颗粒无收!”
他抖开一卷卷灾民卖身契,字迹模糊处尽是泪痕,纸张上还残留着泥土的痕迹,“
这些都是三河泛滥时,百姓为求活路写下的文书!”
他忽然将一卷竹简掷于案几,竹简哗啦作响,露出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这是水利署统计的漕运损耗——因河道淤塞,洛阳至长安的粮船每百里需停泊三次,耗时三日,损失漕粮六成。
若疏通河道,单是漕运一项,朝廷年入可增三百万钱!”
竹简旁还压着几张漕船破损的草图,船身裂缝处标注着“淤泥撞击所致”,笔触苍劲有力。
子墨冷笑一声,起身拍案:
“王大人所言,正是我意。但治水非一人之力可为。诸位若不愿出钱出力,待这三条河流泛滥成灾,不知会冲毁多少良田?
而你们正是这些良田的最大拥有者,届时哭都来不及!”
王景不疾不徐,展开一幅治水模型,模型上的河道、堤坝、水门栩栩如生,
“诸位,吾等采用‘堰流法’与‘十里一水门’,可分段调控水流,降低决堤风险。此模型经太学院南艺阁反复推演,成功率可达九成。”
此时,清河崔氏家主崔亮站起来道:
“若我崔家出资建水门,有何回报?”
子墨轻笑一声:
“若崔家愿意出资修筑三座水门,每石铁矿石可免征五钱税。”
他忽然转向清河崔氏旁边的太源李氏族长,语气转冷:
“李家长,你可知你家盐场为何连年亏损?因渭水含沙量过高,盐井淤塞严重。若疏通河道,你家盐场年利可翻倍。这是去年盐场收支账本,亏损处我已用朱笔圈出。”
太源李氏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茶盏差点滑落。
崔家族长崔亮冷哼一声:
“司隶大人!你空口许诺,谁信?若治水失败,谁来赔我崔家的投资?
治水如填海,十年前先帝耗银五百万,结果如何?不过是竹篮打水!”
子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印,印面“水利功臣”四个篆字在烛火下泛着古朴的光泽,边缘还刻着细密的云雷纹。
“崔族长,这枚印将赐予出资最多者,无论治水成功还是失败。”
他扬了扬手中一卷明黄色的文书,末端的龙纹玉玺鲜红夺目,
“凡获此印者,子孙三代免徭役,田赋减半,且可优先使用新修的灌溉渠十年。此乃陛下御批,金口玉言,绝不食言!”
“啊,大人,你说的是真的?免三代徭役,田赋减半,还有十年灌溉权?我没听错吧?”
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有人激动地站起,带翻了案上的茶盏,褐色的茶水在青砖上蜿蜒成溪。
子墨环视众人,眼中闪过一抹志在必得的光芒:
“没听错。不仅如此,凡是出资者,皆会根据数额获得不同程度的嘉奖。出资最多的十大家族,更可在河渠石碑上镌刻族名,受万民香火供奉!”
他猛地抬手,指向厅外萧瑟的秋风,
“想想看,当后世子孙站在你们修建的堤坝上,望着滔滔河水被驯服,良田沃野丰收在望,那是何等的荣耀!”
王景趁机展开一幅泛黄的羊皮卷,边缘还带着河水浸泡过的痕迹:
“诸位请看,这是汴渠治理后的真实数据——农田亩产增三成,漕运损耗降七成,盐场年入增五倍!”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足有三尺长的竹简,密密麻麻的联名感谢信上,密密麻麻盖着鲜红的手印,
“这是受益农户们的联名信,每一个手印背后,都是一个因治水重获生机的家庭!”
清河崔氏家主崔亮的喉结上下滚动,锦袍下的手指攥得发白。最终,他双腿一软,重重跪在青砖地上,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大人……崔家愿出资十万贯,修筑渭河西市水门!”
这一声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下面几十位豪绅、世家族长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交头接耳间,此起彼伏的应诺声在议事厅内回荡。
太源李氏家主咬着牙起身,锦缎衣袖被掌心的汗浸湿:
“我太源李家……愿出粮五千担,换取灌溉渠优先使用权!”
子墨缓缓收袖,望着厅内群情激昂的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激动或忐忑的面孔。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很好。今日之后,司隶七郡将重现千里沃野、万商云集的盛景。
而你们——”他抬起手臂,指向参拜的豪强、世家,烛火照亮他坚毅的轮廓,“
将成为史书上的‘治水功臣’,名垂青史!”
王景恭敬地收起舆图,指尖轻轻拂过上面蜿蜒的河道线条:
“诸位,治水非一日之功。但今日之约,已为百年基业埋下伏笔。愿我们勠力同心,共护这大好河山!”
议事厅外,秋风呼啸得愈发猛烈,卷着枯叶扑打在斑驳的城墙上。
夕阳漫过司隶七郡新筑的城墙,子墨站在临时搭建的了望台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铜酒爵。
黄昏的风裹挟着黄河的涛声拂过鬓角,恍惚间竟与深圳湾的海风重叠。那些在现代商学院背得滚瓜烂熟的理论,此刻正化作青砖灰瓦、市集喧嚷,在这片古老土地上生根发芽。
房地产开发从来不是简单的造屋买卖,旧城改造也绝非砖石堆砌的游戏。
当百姓住进新建的里坊,商铺在拓宽的街道两侧林立,资本便如同活水般开始流动。
而即将启幕的每月两次万邦商交会,不过是将广交会的模式换了件丝绸外衣——以物易物的表象下,是信息流与财富的重新分配。
这看似奇诡的策略,实则是现代经济学最基础的公式。
黄河的水患治理账簿在案几上摊开,密密麻麻的数字间,众筹与利益共享的原则正悄然改变着千年治水的格局。
那些世家大族的阻挠、权贵阶层的掣肘,在绝对的阳谋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当利益链条将各方势力牢牢绑定,当百姓切实尝到了甜头,所谓阻力,不过是历史车轮碾过的尘烟。
子墨仰头饮尽残酒,青铜酒爵碰撞出清亮的声响。
他望着远处灯火渐次亮起的新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不是他的穿越,而是历史选择了另一种可能性——无论多少人试图螳臂当车,商业文明的浪潮终将冲破一切桎梏,推着时代走向既定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