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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暖暖而生 > 第231章 人生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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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衫侍女眼波流转,脸上堆起最温婉柔顺的笑容,端着盘子袅娜上前,娇声道:“大人……” 绿裙侍女也紧随其后,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卢管家吩咐了,要奴婢们好生伺候大人……”

话未说完,便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截断。

“两位。” 陈行宁头都没回,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册,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今日风寒料峭,二位穿着单薄,实不该出门走动。”

黄衫侍女一愣,旋即又挤出笑容:“大人体恤,奴婢们感激!只是……卢管家有命,让奴婢二人务必贴身伺候好大人起居……” 她特意加重了“贴身”二字,尾音拖得绵软。

陈行宁这才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眸子,沉静如古井深潭,不见波澜,只余一片清冷的审视,他放下书卷,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边缘:“哦?卢大人——我是说,卢少主当日让你们随我离开时,可曾说过,你们此后便归我管束?”

“是,大人。” 两人连忙应声。

“那好。” 陈行宁的声音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如冰珠落地,“你们听卢大人的,还是听卢管家的?”

这问题如同兜头一盆冷水。两个侍女脸色微变,膝盖一软,“噗通”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奴婢们自然是听少主的!万万不敢违逆少主之命!” 磕头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嗯。” 陈行宁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们伏低的脊背,没有丝毫动容,“既然归我管束,那我此刻便无需尔等伺候,我家中之事,自有我夫人掌管。日后到了江南,内宅诸务,自然也归夫人统理。听明白了?” 父亲离世被扫地出门的这么些年来,陈行宁真正冷脸的时候不多,今儿他也不会冷脸,但谁都能感受到他的不高兴。

“大人……” 绿裙侍女心有不甘,抬起头,眼中噙着欲坠不坠的泪光,声音愈发娇柔婉转,带着十二分的委屈,“奴婢们只是想尽心服侍……”

然而陈行宁已不再看她们,他眉峰微蹙,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烦,径直提高声音,朝门口唤道:“林贵!强哥儿!杵在门口当门神么?还不进来!”

“来了,姐夫!” 林贵响亮的声音带着一股少年人的莽撞,人未至声先到。

“来了,六叔!” 强哥儿脚步同样迅疾。

两人几乎是冲了进来,看到跪在地上、形容楚楚的侍女,林贵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警惕,强哥儿则直接撇了撇嘴。

陈行宁甚至懒得掩饰,极其浅淡却又无比清晰地翻了个白眼,那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其中蕴含的疲惫与不耐却异常真实。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带出去吧,东西也拿走,以后没有吩咐,不必进来伺候了。哦……客气点!”

林贵和强哥儿立刻上前,动作虽不算粗鲁,却也毫不客气。

林贵伸手虚引,强哥儿则干脆挡在了侍女与陈行宁之间,虎着脸道:“二位姐姐,请吧?没听见我六叔说吗?外头风大,小心冻着!”

林贵便说“两位姑娘,强哥儿唤你们一声姐姐,那从辈分上你们得唤我一声叔叔,来!跟着叔叔走吧!回头我二姐肯定能给你们排个好活计,让你们也一起发财,我跟你们说啊,我们村里跟着我姐的都发财了,你们啊!听话点!知道不,不然叔叔我可以管教你们的!我可是长辈,强哥儿,你说对不……”

“对对对!四舅叔说的对,两位姐姐,走吧走吧……”

两个侍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强哥儿和林贵拉扯下,只得狼狈起身,连那精心准备的点心都顾不上,踉跄着被“请”出了内室。

那娉娉袅袅的姿态荡然无存,只剩下仓惶与难堪,初春的寒意,此刻才真正刺骨地钻进她们单薄的衣衫里!心里有些埋怨,这群泥腿子,太过分了!真是不识好歹了。

内室的门被林贵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纷扰。

陈行宁微微吁了口气,仿佛驱散了什么浊气,他回到案桌前提笔开始写规划,既然江南大疫,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提前安排,毕竟还需要一些日子,待拿到文书、官服,他才能动身。

现任越州县令祝长青应该是要提任了,那他也得好好接这一班,不能污了这一身官袍,更不能让阿暖这些年的辛苦白费。

窗棂透入的微光,再次将他笼罩在那片清寂之中。

长安城的喧嚣一直在耳畔回响,写完书稿的陈行宁起身站在客栈的窗前,望着这座雄浑帝都渐沉的暮色,一件大事已了,尘埃落定,胸中块垒稍平。

至于前路?

他嘴角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前路从来都是脚下延伸,既已踏出这一步,便再无回头余地,唯有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广丰县五井村,正沉浸在一场前所未有的荣光里。

村口那方由陈行宁挣来的“举人”牌坊,青石尚新,矗立不过半年光景,如今却被一块更为高大、雕工更为繁复精美的“进士及第”牌匾取代。

新匾额在春日暖阳下熠熠生辉,朱漆金字的“进士及第”四个大字,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宣告着一个家族不可阻挡的崛起。

这不仅是五井村的盛事,更是上元镇、乃至整个广丰县的头等大事!

稍有见识的人都看得分明,林家这个扎根在广丰县五井村一隅的庄户人家,经此大势已成,根基已稳,将来枝叶必定愈发繁茂。

林家大伯和林四叔每每抬头望向那簇新的牌坊,心头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与自豪,随即又化作一丝遗憾。“可惜啊,可惜!”

林大伯拍着大腿,对老四念叨,“一丰他们走得太早了些,没赶上这泼天的喜庆!若是他们在,亲眼见着这牌坊立起来,那该多好?再让他们快马加鞭,把这天大的好消息送到二弟和小暖跟前!嘿!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滋味,越过越亮堂啊!”

整个林家,无论长幼,这些时日走路都带着风。腰板挺得笔直,胸膛高高挺起,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荣光。

与人交谈,三句话不离“我家行宁啊,我们家进士女婿老爷——”,恨不得将这喜讯刻在脑门上,让十里八乡都知晓,他们林家出了真正的官身老爷了!

这份荣耀,实实在在地转化成了滚滚财源,上元镇林家名下的豆腐坊、土豆粉作坊,连同五井村的各类工坊,生意前所未有的红火。

前来采买的商贩、乡邻络绎不绝,言语间满是恭敬。“这可是文曲星媳妇家的店啊……”“用进士老爷家的货,沾沾文气福运!”类似的话语不绝于耳。

人们仿佛相信,这林家的作坊里产出的,不仅仅是豆腐、粉条,更带着官运亨通的吉兆。

连带着五井村的普通村民,腰杆子也硬气了不少,最直观的,便是去上元镇赶大集时的光景,早些年以往自报家门说是五井村人,不过是寻常应答。如今可大不一样了!只要报出“五井村”三个字,周遭的目光立刻热切起来,赞叹声、恭维声此起彼伏:

“哎哟!原来是进士老爷的村邻!”

“五井村真是块风水宝地啊,人杰地灵!”

“敢问村里可有待字闺中的姑娘?或是尚未婚配的后生?我家有个侄女(外甥)……”

一时间,五井村这个曾经或许被人略带轻视的“犄角旮旯”,彻底扬眉吐气,成了方圆百里最响当当的名号。

老君观内,檀香袅袅。

归恒道长盘坐于静室之中,面前红泥小炉上煨着一壶养生茶,茶汤微沸,氤氲着草木的清香。

他悠然撵着颌下几缕长须,眯着眼,嘴角含笑,对着空气仿佛在与人说话:“嗯,不错,当真不错!弟妹这茶啊,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清香醇厚,回味悠长……好喝得紧呐!”这声“弟妹”,叫得亲昵又带着几分深意。

然而,上元镇的陈家大宅、高家府邸,连带那个嫁女的钱家,此刻便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

陈家那几个将陈行宁逐出家门的兄弟,听闻林家声势如日中天,心中五味杂陈,羞恼、嫉恨——当初被他们扫地出门的六弟,如今功成名就,上次去请人,便是不假辞色,难道他们也要向老五一样对着小弟摇尾乞怜?

高家则是又怕又惧,高钱事给陈行宁戴了绿帽,高天赐伤害过林家,虽然他死了,但如今林家势大,焉知不会秋后算账?

钱家也是如坐针毡,生了那样一个不守妇道、另攀高枝的女儿,如今那前女婿真当官了,现女婿(外甥)一家得罪了林家,这名声和处境,可想而知。

不过他们害怕也好,嫉妒也罢,对于林暖和陈行宁来说便是对方不来找麻烦,他们也当然空气,谁每天有空整这点事啊!忙的很!

就在林大伯他们念叨之际,被惦记的夏一丰正带着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踏入了越州地界。

这一路行来,所见景象让他们心惊肉跳,道路两旁,新坟累累,村落凋敝,偶见行人也是面有菜色,行色匆匆,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与惊悸,打探到的消息更令人心头发紧——“瘟疫”!这两个沉甸甸的字眼,像冰冷的石头压在他们胸口。

商队众人不敢有丝毫耽搁,日夜兼程,恨不得插翅飞回城北。

越州城的轮廓终于遥遥在望。

城北郊野,已能看到稀疏的人影在田间地头活动。

时值三月,春耕不等人,再大的伤痛,活着的人也得挣扎着活下去,将种子埋进生存的土地里。

越州知府祝长青,早在二月下旬越州解禁时,便将此地灾情详实写成密函,八百里加急送往了朝廷。

他心中已有预感,此番事了,自己和卢光、卢辉等人的仕途,当有一番升迁。

然而,看着这片由自己带着一城人从疫魔手中夺回来的土地,他心中更多的是不舍与期冀。

这片土地浸染了太多的血泪,他真心期盼朝廷能派来一位真正有担当、有能力的干才,继续守护它、建设它。

当夏一丰等人穿过略显萧索的田野,靠近熟悉的东山村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感攫住了他们。

太安静了。

记忆中每次商队归来,村口总是最热闹的地方。

那些总也吃不饱、却精力旺盛的娃娃们,会欢呼着围拢上来,追着车轮跑,小脸上满是好奇与渴望。

夏一丰总会让余年拿出香喷喷的锅巴分给他们,看他们雀跃争抢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咧嘴笑开。

还有那些坐在村口田头晒太阳的老人,掉了牙的嘴里总爱操着浓重的越州土话打趣他们:

“瞧这些后生,人高马大的,咋都讨不着媳妇咧……”

“那不能吧?林姑娘不替他们张罗张罗?”

“嘿嘿,怕是……毛还没长齐……”

“老花婶,你侄女不是……”

“唉,这些是林姑娘的伙计,怕是要听东家安排咯……”

每每听得夏一丰这群黑脸汉子都臊得耳根发热。

可如今,村口空荡荡的,没有追逐嬉闹的孩童身影,没有倚墙闲话、眼神浑浊却带着善意的老人。

田里劳作的青壮们沉默着,锄头落地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偶尔抬头望一眼归来的商队,眼神里也多是疲惫与木然。

整个越州城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与声响,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待回到那座熟悉的城北小院,院门之上,赫然悬挂着刺目的白幡,惊惧瞬间攫住了每个人的心。

冲进院门,才得知噩耗:林三叔竟然没能熬过这场瘟疫,已然走了!

林福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院子。

一眼便看见三婶佝偻着背,怀中紧紧抱着一个青黑色的骨灰坛,仿佛抱着最后一点依靠,枯坐在那里。

旁边是披着粗麻孝衣的林堂和林阳兄两姐弟,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年轻的脸上刻满了骤然失去至亲的悲痛与茫然。

“三叔——!!”林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双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涕泪横流,“三叔啊……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这个向来憨厚乐观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春丫、夏一丰等人,见此情景,也再忍不住,悲声大作,瞬间,小小的院落里被浓得化不开的悲痛淹没。

众人默默地扯过麻绳,系在腰间或臂上,为长者戴孝。

从五井村到越州大地,命运仿佛一列疾驰的马车,总有人会在中途猝不及防地被抛下,巨大的悲痛撕扯着每个人的心,但活着的路,还得继续咬牙走下去。

夏一丰等人很快得知,等眼下的春耕大事忙完,将各处作坊、田庄、铺面的人事安排妥当,林暖便打算带着林二虎、林福、春丫、林三婶、林堂、林阳几位至亲带着林三叔的骨灰返回五井村祖坟安葬。

其他人暂时留守越州,毕竟这偌大的基业,经此大疫,百废待兴,林暖实在放心不下。

唯独夏一丰,态度异常坚决。

他走到林暖面前,声音沙哑说“二姐,我……我也回去。送三叔最后一程,也……也替走不开的兄弟们,给三叔磕个头。” 他黝黑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时有时无地看着林阳,她瘦了,她似乎总是在受伤……

林暖也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