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黄翠便带着吉嬷嬷、祥嬷嬷和花容花柔两人去了城北。
黄翠和两位嬷嬷各自带着自己的行李,花容两人就比较拮据了,心里头对林暖真是又怕又恨,除了一身棉服,什么都不给带,说是等她两做出点业绩来,比如让一头猪增长十斤肉,就让她俩换十斤肉的银钱!连吃的都让她们拿猪草换。
加之黄翠也是个有决心的,她知道林暖的想法,她内心里想要做林家人,自然也得付出自己的行动!她与吉祥两位嬷嬷商量好,连板车都没套一个,生生走了两个时辰才到城北林陈小院,花容和花柔已经快要虚脱了,这几天这日子是真的艰难!
黄翠对城北很熟悉,先带着吉祥两位嬷嬷去找了喜嬷嬷她们三人,她们三现在已经是技工学院戏曲班的先生了,平时需要负责戏曲班的排戏和教授,还需要做针织刺绣以供应绣坊。
在越州城北只要没有人刻意提起她们的过往,一般也没人会轻慢她们。
今儿正好喜嬷嬷没有去学堂,而是在家中。吉嬷嬷还没有进门,声音就先传了进去:“喜姐姐!我们可算是到了!”
院内正在飞针走线的喜嬷嬷闻声回头,一见是旧相识,顿时喜上眉梢,手中的活计也顾不上了,连忙迎上来:“哎哟!诗儿,灵儿,你们!你们这是出来了!?”
“是!姐姐!姐姐!以后我们改名了,林夫人唤我二人吉与祥。”祥嬷嬷眼底含着泪,却笑着说。
“好!好!好!太好了!”
老姐妹们相见,自是分外亲热,你拉着我的手,我拍着你的肩,一番寒暄问候,笑声不断,小院里顿时充满了久别重逢的热闹气氛,她们都是林仙阁出身,风雨里一起走过半辈子,情谊非比寻常,如今能在异地重聚,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黄翠带到两人,便走去了城北小院,三婶正在拌着鸡鸭饲料,听见动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来。
“三夫人,这两位是花容和花柔,”黄翠轻声细语地介绍道,“是林夫人特意安排到养殖场养猪的!” 她把“养猪”两个字说的很重。
三婶还在疑惑这么两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咋能养猪,黄翠便把她带到一边,把她俩的情况详细说了说。一听这两人居然觊觎自家侄女婿,这还得了,三婶立马拉下了脸色,对着她俩上下一番打量,“你俩给我把鸡鸭食搬到养殖场去,走吧,顺便给你们安排屋舍。”
花容和花柔连忙按照三婶指示,抬起鸡鸭饲料,三婶在一旁看着“啧啧”摇头,嘴里念叨着“怎得这般没用!一盆鸡食两个人搬,还磨磨蹭蹭,如此废物,居然还想勾搭……”说着搬起另一盆出去。黄翠自然也搬起一盆跟上。
到了田地里,三婶还疑惑“小翠,你这是做甚?”
黄翠笑着解释道:“夫人说了,您一个人操持太过辛苦,让我来搭把手,嗯……针线、灶上的活计都会做一些,三老夫人可别嫌弃我!”
三婶听着,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皲裂的手指,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惶惑。
这……这就有人伺候了?这福气竟来得这样快?念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她那苦命的丈夫老三,鼻子一酸——可怜她家老三,好日子才刚开了个头,人就没了,没能享到半点福……闺女林阳又与自己有些不亲,这心里的酸楚翻涌上来,让她一时哽噎,那强扯出来的笑容便显得格外勉强,透着几分凄楚和苍凉。
“好,好……”三婶的声音有些沙哑,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快,以后就有你陪着我。可真好!”
田地里,林堂和林二虎几人在种萝卜青菜,这个季节这些菜好种,虫害少。见到母亲搬着鸡食,便过来帮忙。
林堂生得高高壮壮,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尤其是那双杏眼,亮堂有神,透着庄稼人特有的淳朴和实,常年在田地里劳作,让他皮肤黝黑,身板结实,咧开嘴憨笑时,那眉眼活脱脱就是他爹林三叔年轻时的模样。
“林堂少爷,”黄翠笑着打招呼。
林堂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着黄翠憨憨一笑:“哎,你好。”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黄翠,见她正温婉地笑着看向自己,小伙子心头没来由地一跳。
黄翠其实挺能干的,识文断字,模样清秀,说话做事也稳重大方,林堂早就见过她几次,此刻得知她日后会留在城北帮忙照顾母亲,目光再次掠过她,林堂只觉得脸上发烫,耳朵根子不受控制地悄悄红了起来,眼神飘忽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只得瓮声瓮气地说:“那……那啥,有几只鸭子不知跑哪去了,我去找找!”说完几乎是小跑着躲开了。
黄翠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转而继续帮着三婶干活。
与此同时,城中的林暖并未因旅途劳顿而有丝毫停歇。时间紧迫,一回越州便立刻投入到紧张的计划中,首要之事,便是将她构思已久的肥皂作坊尽快建立起来。
江南的冬日虽不像北地那般天寒地冻、万物凋零,但田间作业也已基本停止,进入了相对的农闲时节,这对于林暖来说,正是招募人手的绝佳时机。
她将云玉辽和卢江明唤至书房,桌上铺开着早已画好的草图。 “云先生,江明”林暖指着图纸,条理清晰地说道,“我计划将作坊分为三个部分,你二人负责督建要多费心。”两人皆点头便是明白。
“其一,是这原料配置坊。”林暖点着图纸左上角的一片区域,“这里需要垒砌坚固的灶台和大锅,用于熬制猪油、过滤草木灰水。此坊需靠近水源,且要通风良好。需要的人手主要是些力气大、能吃苦的男工,搬运、劈柴、烧火这些重活少不了。”
“其二,是膏体制作与凝固坊。”林暖的手指移到图纸中央,“这里最为关键。皂液入模、添加香料药材、控制温度等待其凝固成型,都在此处。需要的是心细、手巧、爱干净的人。我打算主要招募女工。”
“其三,是包装坊。”林暖指向最后一片区域,“成型的肥皂在此处进行最后的修整、刻印花纹、用油纸包裹、装入礼盒。同样需要细心和耐心,也以女工为主。”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招募人手时,要优先考虑那些家境贫寒、急需一份收入贴补家用的妇人,当然必须得保密,如若泄露,就都别干。工钱可以日结,让她们手里能及时见到活钱,也能安心过年。”
一时间,在越州城的市井巷陌,尤其是城北一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许多平日里只能靠浆洗、替人缝补赚取微薄收入的妇人女子们,听说林夫人开办的作坊专招女工,工钱公道,还是日结,纷纷心动不已。
这无异于在她们面前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提供了一条前所未有、足以安身立命的出路。
前来打听和报名的人络绎不绝,林氏地行门口一时非常热闹。
就在林暖紧锣密鼓地筹备作坊建设时,城北暂借来用作试验场地的小院里,归恒道长和林福的“研究”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自上次一同试验出碎金皂后,归恒道长就对这“化腐朽为神奇”的技艺产生了浓厚兴趣,他索性继续拉着林福埋头钻研。
林福于那些深奥的道理虽不甚了了,但他有个极大的优点:执行力超强,且不怕失败,归恒道长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记录数据、控制火候、添加物料,一丝不苟,从不叫苦叫累。
归恒道长虽年事已高,许多前尘往事都已模糊,但他在这个时代还是很有能力的,尤其是医药理论。
“福小子,这生姜,性辛温,能驱寒活血……”归恒道长捻着胡须,盯着手里一块刚脱模、还带着浓郁姜味的皂胚,“若是加入这肥皂之中,洁肤之余,是否也能有此效?冬日浆洗衣物、沾了冷水,最易生冻疮,若用此皂,或许能预防一二?”
林福憨厚地点头:“道长您学问大,您说行,咱就试试!”
于是,两人一番捣鼓,调整姜汁的比例,控制皂化的温度和时间。
就在林暖等人在临安的几天内,他们竟真的成功研制出了一款新的药皂。
皂体呈淡淡的姜黄色,触手细腻,泡沫丰富,带着一股强烈而辛辣的生姜气味,有些冲鼻,但去污能力极强,洗后皮肤留有微微的温热感。
“成了!哈哈!”归恒道长看着成型的肥皂,像个小孩子般拍手笑起来,颇有成就感。
林福也咧着嘴笑,虽然他不完全明白其中的奥妙,但看到成果,心里也满是高兴:“道长真厉害!就是这味儿……有点呛人。”
“无妨无妨,”归恒道长摆摆手,“功效第一,味道再说!这种事交给你妹妹去安排。下次试试加入艾草或者凉叶,多试试么。”
就这么着又为林暖的肥皂工坊又增添了一个极具特色的新产品。
而老君观里,年轻的云海道长正对着满桌的账册和香客名录唉声叹气。 “师父哎。师父,您老人家倒好,一拍屁股跟着去搞什么‘实验’,逍遥快活去了,把这偌大个道观又丢给我……”他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对着旁边正在安静扫地的小师弟云天笑着说“幸好有你啊!师弟!”
云天抬起头,脸上带着稚嫩笑意:“嗯!师兄,我陪着你!”
云海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只是这也太忙了,早晚课、接待香客、解签、做法事、核对账目、采买物资……唉,幸好还有你小子能帮把手,不然师兄我真要累瘫在这三清像前了。”
话虽如此抱怨,但云海还是认命地埋首于账本之中。他心里明白,师父能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只是这“代理观主”的担子,确实沉甸甸的。
越州县衙内,陈行宁也没有闲着,他得了卢清哲的一些指示,正是大刀阔斧推行政令、积累政绩的时候。
首先是减免赋税政策,终于在年末得以落实。府衙贴出告示,宣布本年度最后一批税赋予以减免。
消息传开,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虽然已是寒冬,但家中能多留下些粮食银钱,意味着这个年能过得宽裕许多,至少能扯块新布做件衣裳,割斤肉做顿饼子,也能给孩子们买些零嘴玩意儿。
一时间,陈行宁在民间的声望陡升,人人都道来了位体恤百姓的青天大老爷。
陈行宁一直明白水利是农业命脉,而越州地区虽水网密布,却旱涝灾害仍时有发生。
冬季正是河流的枯水期,是兴修水利的黄金时节,他需要一举修建起城南和城北两座蓄水水库,既可防洪,又可抗旱,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项庞大的工程,他并没有独揽,而是进行了分派。他将城南水库的修建工作交给了卢震,而将城北水库则交给了熟悉本地情况的黄主簿。
书房内,陈行宁对二人说道:“卢承务,黄主簿,修建水库乃利民之大计,亦是考验我等能力之时,县衙银钱有限,需精打细算,两处工程同时进行,本官欲看你二人手段。谁督建的水库能更快更好地完成,所用银钱更省,且能妥善安置民工,少惹民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二人,“待工程圆满,本官便亲自具文,向卢大人呈报首功之臣,以为日后考绩升迁之凭据。”
此言一出,卢震和黄主簿眼中都闪过一丝精光,这既是挑战,更是巨大的机遇,两人立刻躬身领命,表示必定竭尽全力。一场无声的竞争,就在这府衙之中拉开了序幕。两人告退后,立刻召集手下,勘察地形、核算物料、招募民夫,各自投入了紧张的筹备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