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认得字不多,看书对他来说,十分困难。
他们找来了能收集到的所有小报,多年来,江玉郎一直在小报上写文章,从未停止。
文章的内容有时政评论,也有风味美食,更多的还是奇闻异事。
有一些鬼怪的故事,比如因为一户人家交不起税,丈夫被逼吊死了,娘子哭了一夜,之后变成了白毛虎,吃了收税的小吏,之后逃上山去了。
但哪怕是灵异故事,江玉郎也会将笔尖直刺社会现实,书写人性悲欢,批判现实残酷。
真金勉强懂了这故事,这懂得故事中的悲悯情怀。
开始困倦了,真金便拿了冰,敷在脸上。
后来越看,真金便觉得故事有意思,心想,怪不得大家不读圣贤书,爱读一些闲书。
故事文章很多很杂,远二郎和张择端都帮着一起看。
他们希望从海量的文字里发现蛛丝马迹,发现江玉郎想说的话。
“看这篇文章,我觉得有些不寻常!”张择端率先说道。
真金仔细看了下,那篇文章讲的故事相比而言并不那么灵异。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书生,书生的父亲本是一个小吏,负责工程营建。
因为地处边境,城外常有怪物入侵,人目兽身,百姓们称之为饕餮。
饕餮经常来侵犯,抢掠吃人,城墙连连遭到破坏。
为了防备饕餮,书生的父亲总是要日复一日地带人修建城防。
这一次,书生名落孙山,回到故乡,却得知父亲死了,因为父亲办事不力,故意将城墙豁开了口子,导致饕餮进城屠杀了无数百姓,因此上司处罚了父亲,并且当众斩首。
书生不相信父亲会是这样的人,他一个人磨好了杀猪刀,出了城,进了山,他要去寻找饕餮的老窝。
埋伏在林子里三个月,他活成了野人,所幸终于让他摸清楚了饕餮的行动规律。
之后,他一刀捅了饕餮首领,见首领死了,饕餮四散逃跑。
饕餮首领死去了,脸上的怪物面皮掉了下来,露出一张人脸。
这张脸正是这里的父母官,也是父亲的上司。
书生把这个饕餮尸体带回了城里,悬挂在了城门之上。
百姓们此时才知道,原来书生的父亲是无辜的,所谓父母官才是罪恶元凶。
书生终于为父亲洗刷了冤屈,收敛父亲的尸身安葬,最后在父亲的墓前叩头三百下,几乎哭晕过去。
看完了故事,真金心里也不免有一阵唏嘘,但是又隐隐觉得耳熟。
“你是说,这个故事像极了张礼善和父亲?”真金又问。
张择端点点头,又道:“对,这个故事里还有一处地方十分可疑。故事全是虚构的,但其中这个地方却是真的。你看,上面写书生把父亲埋在了城外十里处的杨坡上,这个杨坡是真实存在的,就在汴梁城外十里。”
真金深吸一口气,又道:“这么巧合。”
“我想这不是巧合,故事里把坟墓的地址写得十分详细,上面说了,半坡上有三棵大槐树,大槐树下便是。我怀疑这是故意留下线索。”张择端又补充道。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真金很快赶往了城外杨坡,果然找到了三棵大槐树。
大槐树下,荒草一堆,土坟一个。
丝毫不体面,丝毫不气派。
碑前并没有任何祭奠的痕迹,可见并没有人前来。
或许,儿子张礼善都没有来看过父亲。
再看碑上的文字,确是张明义之墓。
但是立碑人并不是张礼善,因为上面分明写着:故友张君明义之墓。
也就是说,立碑人是张明义的好友。
之后,碑文下面又写生平:君少负奇节,博通经史。性刚直,遇事敢言,尝与余论天下利病,慷慨如见肺腑。
最后是落款:契友赵楷谨立。
最后这句让人惊掉下巴,赵楷!
这碑竟是赵楷所立。
真金越发糊涂了。
他看不清其中的关系,照墓碑来看,张礼善父亲张明义和赵楷的关系应该还不错,甚至是感情很好才对。
那么为何张礼善对赵楷如此痛恨?又不惜以性命报复赵楷?
“这说不通啊……”真金喃喃道。
“赵楷与张明义本是同年参加考试,或许两人曾经确是密友。而且张明义层位工部员外郎,之后也曾是赵楷的属下。要知道,皇子之中,有实职的人并不多,赵楷此人颇有才干,除了皇城司之外,早年干过不少差事,其中就包括工部。两个人搞不好关系密切。”
真金困惑更多,准备离开,又想起故事里书生在墓前磕头三百。
他便又折返回来,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人死为大,安息。”
真金磕完头,又发现墓碑前的地面似乎有点不寻常。
别处皆是硬土,板结成块。唯有墓碑亲有一方土是软土,并不硌人。
当下真金刨开了土,发现下面竟然埋着一支木盒。
”故事里的每一句话,原来都不是闲笔。”张择端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