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秋痕那几乎要将房梁掀翻的滔天杀意,秦泽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未曾泛起。
仿佛那足以让寻常武者肝胆俱裂的阴冷气势,对他而言,不过是夏日里拂过脸颊的一缕微风。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
“啧。”
茶水苦涩,一如叶秋痕此刻的心情。
看到秦泽这副风轻云淡、有恃无恐的模样,叶秋痕心中的怒火与屈辱,更是烧到了极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大人面前拼命挥舞拳头的孩童,滑稽,且可笑!
“秦泽!”
叶秋痕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你当真以为,老夫如今虎落平阳,便可任你如此戏耍欺辱吗?!”
“大不了,鱼死网破!”
“老夫便是拼着这条残命不要,也要让你这都尉府,血流成河!”
话音未落,他体内残存的真气轰然爆发,那股属于八品武者的威压,如同实质的狂澜,朝着秦泽席卷而去!
房间内的桌椅,在这股气浪的冲击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闻言,秦泽缓缓放下茶杯,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眸子终于对上了叶秋痕燃烧着怒火的双眼。
他没有动怒,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
“不不不!”
那姿态,随意得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叶长老,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你,误会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误……会了?”
叶秋痕一愣。
那凝聚在周身的滔天杀意,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滞!
不放自己离开,却说自己误会了?
这小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看着叶秋痕那张写满了错愕与不解的老脸,秦泽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
那笑容,意味深长。
“叶长老,我秦泽,忝为金城都尉,奉皇命镇守北疆。”
“我手下,统领着上万名将生死托付于我的精锐士卒。”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武朝的军威,代表着我秦泽的信誉。”
秦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我说出去的话,自然不会食言。”
“我既已答应,只要你说出楚歌的秘密,便饶你一命。那么,你的命,就暂时是安全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秋痕那张灰败的脸上,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不让你现在离开,并非是想等利用完你之后,再行那卸磨杀驴之事。”
“而是因为……”
秦泽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凝重。
“叶长老,你此次强行施展‘天魔归一’,根基受损之严重,远超你自己的想象!”
“那可不是一株‘万物生’,就能让你彻底痊愈的!”
“万物生,能吊住你的命,能让你恢复三五成的功力,但你被透支的本源,被震碎的经脉,它却无能为力!”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放你走出这都尉府的大门,不出三月,你必将经脉寸断,修为尽废而亡!”
“到那时,你还拿什么去浪迹天涯?”
秦泽的话,狠狠地砸在叶秋痕的心头!
让他那刚刚升起的怒火,瞬间被一盆名为“现实”的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是啊!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天魔归一”的反噬何其恐怖!若非有“万物生”吊着一口气,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可吊住命,不代表痊愈!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经脉,依旧如同蛛网般布满了裂痕,丹田气海更是几近干涸,一片死寂!
秦泽……没有说谎!
见叶秋痕眼中的凶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惊惧,秦泽知道,火候到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秦泽好人做到底。”
“如果叶长老信得过秦某,就安心在此地住下。”
“秦某,会派人去请一位真正的神医,来为你医治!”
“神医?”
叶秋痕下意识地反问,声音沙哑。
江湖之上,医者无数,但能称得上神医的,凤毛麟角!而能治他这种武道本源重创的,更是闻所未闻!
秦泽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叶长老,可曾听闻过,‘杀人神医’的名号?”
轰!
“杀人神医”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叶秋痕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的瞳孔,在这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杀人神医!
一个在江湖上消失数年,却依旧让无数人闻之色变的传奇!
传闻此人医术通神,能从阎王手中抢命!
但也传闻此人性格乖张,亦正亦邪,杀人与救人,全凭一念之间!
他可以为了一个承诺,救活一个必死的乞丐。
也可以因为看不顺眼,毒杀一位前来求医的王侯!
杀人,是他检验毒术的手段。
救人,是他挑战天命的乐趣。
故而,江湖人称——杀人神医!
只是,此人行踪诡秘,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已绝迹江湖多年,没想到……
秦泽,竟然能请到他?!
看着叶秋痕脸上那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秦泽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抛出自己的条件。
“待杀人神医替叶长老将伤势彻底治愈,让你恢复到巅峰状态。”
“到那时,天高海阔,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秦泽,绝不阻拦!”
说完,秦泽便不再言语,只是端坐不动,那双清澈而认真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叶秋痕,等待着他的答案。
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叶秋痕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的脑子里,此刻正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震惊!
无与伦比的震惊!
他做梦都没想到,秦泽不放自己走,非但不是要卸磨杀驴,反而是……要不惜代价,请来传说中的“杀人神医”,替自己将伤势,彻!底!治!好!
这……这怎么可能?!
若不是此刻自己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性命完全由秦泽掌控。
若不是他清楚地知道,秦泽想让自己死,有一万种更简单、更直接的方法。
叶秋痕绝对会以为,这是自己死前产生的幻觉!
是啊……
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是个随时可能被楚歌清理门户的叛徒。
秦泽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周章,编造一个如此离奇的谎言来欺骗自己吗?
没有!
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想通了这一点,叶秋痕心中那最后一丝怀疑,也终于冰消瓦解。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城府却深如渊海的都尉,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敬畏!
他缓缓地、试探性地,问出了那句关系到自己未来的话。
“秦……秦将军……所言,当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等老夫的伤势痊愈之后……真的……就放我离开?”
“正是。”
秦泽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叶秋痕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悬得更高了!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死死地锁住秦泽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灵魂的深处!
“为什么?”
这三个字,几乎是从他的喉咙里挤出来的!
“为什么?!”
他实在想不通!
“我叶秋痕,虽然被楚歌那逆贼背叛,但终究是血莲教的首席长老!是朝廷通缉榜上有名的人物!”
“你将我擒获,已是大功一件!”
“若将我押送京城,献俘于御前,那更是泼天的功劳!封侯拜将,指日可待!”
“你……你为何不这么做?为何要反过来,耗费心力来救我?!”
叶秋痕不解!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面对叶秋痕这堪称灵魂的拷问,秦泽终于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淡然,不再是戏谑,而是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与张扬!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由那冰冷的月光洒在自己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银色的战甲。
他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声音悠悠传来,清晰地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拿叶长老去向朝廷邀功?”
“呵呵……”
秦泽发出一声轻笑,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刺叶秋痕的内心!
“区区封赏,也配入我秦泽的眼?”
“比起那点不痛不痒的功劳……”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狂傲的弧度。
“我,更想看看……”
“当一个恢复到巅峰时期的首席长老,突然出现在楚歌面前的时候……”
“他那张老脸,会是何等的……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