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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强硬的母亲可听不得这样的丧气话。

“身为家主,请慎言!”

这样指出舅舅措辞的不对之后,母亲带着他和弟弟走开,周围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开,他抱着弟弟跟在母亲后面往前走。

快到转角处,他回头向原来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产屋敷的家主被夫人搀扶着,朝自己这边看来。

总是带笑的嘴角这会儿捋平了,于是那张可怕的脸上,铺天盖地的悲伤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将小小的他吓了一跳。

他赶紧收回目光。

——因为……独子死掉了,所以这样难过,嗯嗯!一定是这样!

他这么推断着,又看着怀里的弟弟,充满怜惜地想到,要是弟弟有什么不测,他一定也会超级难过。

他认为自己不能再做出被舅舅的脸吓到的样子,这样非常失礼,而且很伤人。

就算舅舅看不到,被小孩子害怕,他一定也能感受得到。

再之后,他表兄的棺木被抬出去,葬在了产屋敷的墓园里。

那片墓园非常大,一眼扫过去无边无际,与远处的山峦相接。

他站在墓园之中,周围的墓碑与他差不多高,他看着一片又一片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墓碑,心中忍不住生出敬畏来。

——产屋敷一定是传承许久的大姓。

——否则,难以解释这片大得可怕的墓园。

他的母亲嫁给父亲,是名副其实的下嫁,母亲管理家中的一切,父亲对母亲几乎唯命是从,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就算是从父母身上联想到自己以后的婚姻,他梦想中的家庭,是迎娶一位美丽的高贵女子,她会帮他打理家中的一切,他们互相爱慕,他愿意对她唯命是从。

葬礼结束之后,还是在产屋敷的宅子里,某天晚上,母亲将他叫到身前来,告诉他:

“我和你父亲,预备将你过继给产屋敷。”

他愣住了:“……”

母亲只是通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询问过他的意见:“你做好准备。”

他睁大眼睛看着母亲,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时候,房间的另一处,屏风的后头,有哭笑不得的声音传来:

“姐姐,你说得太过了。”

产屋敷的家主与夫人互相扶持着,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那张可怕的脸,在昏暗不明的烛火中显得更加可怕。

可拥有这样可怕的脸的人,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温柔,他安抚着房间里惴惴不安的男孩:

“过继的事情并没有定下,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不会逼迫你。”

家主又转向一边态度强硬的姐姐,这时候他脸上的神情显得严肃起来,语调也凝重:

“产屋敷之姓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你我更懂,理所当然地让你的孩子踏上这条路,姐姐,父亲母亲见到你这样肯定不会高兴。”

对话涉及到早已去世的父母,母亲美丽的面孔阴沉下去,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身旁的胞弟。

两人一同出生,一同长大,没人比她更了解弟弟内心的柔软之处。

这也是为什么她如今如此愤怒。

如果是她的丈夫看到她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一定吓到动也不敢动,之后无论什么事情都会任由她做出决定。

可如今与她对话的,是与她一同出生的弟弟。

是产屋敷的当代家主。

母亲冷着脸开口:“你的意思是说,要让产屋敷就此断绝吗?”

舅舅模棱两可地回答:“谁知道呢……还没有到那个关头吧……”

母亲于是大声叫出舅舅的名字,斥责他不配继承这个位置,如此软弱,拘泥于自己的痛苦,从而忘记家族的使命:

“……鬼杀队呢?成千上万依靠产屋敷吃饭的人,你要让他们饿死吗?”

舅舅沉默了:“……”

母亲接着说道:“正因为你总是呈现出一副不堪拯救的软弱之态,产屋敷才会面临断代的危险——我问过仆人了,少主大人怎么死的我一清二楚!你还要接着错下去?”

舅母喊了一声母亲的名字,示意她适可而止。

原本该是话题的中心,面临过继的他噤若寒蝉地缩在一旁,这才发现产屋敷家的舅舅快要站不住,就算有夫人的搀扶,整个人腰背躬下去,在母亲面前渐渐地矮了一头。

极其偶尔,父亲与母亲发生争吵时,就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母亲气势汹汹地斥责,父亲狡辩不得,于是躬身认罚。

他害怕地想道,难道如今,同样的事情会再次上演吗?

可是他不想被过继出去啊!

他想要回去,想要见到父亲,以后他会继承父亲的刀,成为神社的护卫,父亲、他、他的孩子,他们会遵循使命,世世代代守护神社的繁荣。

这正是他为之奋斗、努力的命运啊!

他惴惴不安地看向一边已经坐下来的舅舅。

舅舅没再说话,肩膀塌下去,怔怔看着几人中间的烛火。

那张可怕的面孔上空茫一片,弥漫着些不知道是悲哀还是绝望的情绪,眼泪从眼角滑落,落在他帮忙拭泪的妻子的手上。

过了一会儿,产屋敷的家主才提起精神,他靠着身边的妻子,说话声很轻,态度却很坚决:

“我不会同意的,明日你就启程回家吧姐姐。产屋敷的事,外嫁的你没有资格插手。”

母亲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舅舅提起声音打断她:“软弱不堪的我才是产屋敷的家主,希望你明白。”

他说完话,叫了一声身边的妻子。

夫人搀扶着他,两个人不再理会产屋敷的外嫁女,慢吞吞走了出去。

“难以置信!”

“没用的家伙!”

“忘却家族的使命!”

“怎能如此!”

母亲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甚至神经兮兮地开始啃咬自己的指节,咬得修长的手指遍布咬痕、渗出血迹也无法停止。

最后母亲来到他面前。

他在母亲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从接收到产屋敷的传信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简直要认不出眼前的女人了。

温柔的母亲、聪慧的母亲,会为他和弟弟体贴准备吃食与衣物、关心他们的教育的母亲,深爱着父亲的母亲,如今,那些形象如同想象出的幻影,在眼前的女人身上消失了。

女人用死去的偏执的眼神看着他。

那双流淌着鲜血的手按在他肩膀上,让他无法逃脱。

母亲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哆哆嗦嗦应下:“是。”

母亲盯着他,那是冷酷的、审视的目光:

“你是听母亲话的好孩子,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