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魏岭的怒喝,周围的声音静了下去,纷纷侧目朝他看来。
魏岭翻身下马疾步走去,面色愠怒的抬脚便朝押着江不履的差役踢去。
其中一人被踢飞,重重倒地。
江不履混乱间睁开青紫发肿的眼睛,看到是魏岭,虚弱的唤了声。
“魏军师……咳咳!”
魏岭连忙将江不履扶起,眉头紧蹙着,面色阴沉的看向对面的人,最后视线落在了那个师爷面上。
“你就是滁州凌刺史手下的人?!谁给你的胆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殴打朝廷命官?!”
魏岭的眼中露出骇人的戾气,显然是气得不轻。
对面的师爷这会正心虚呢,以为来的是肖从章,没想到不过肖从章麾下的军师,便又壮了胆,轻咳了两声,随意的扫了眼江不履,毫不在意的冷笑了声。
“军师?哼,下官可不是随意殴打,这江长史没有刺史大人的命令,擅自调动官库,可是有私吞官银粮食的嫌疑,下官亦是按律例惩治,何来不分青红皂白?”
师爷的目光将魏岭上下打量了眼,只当他是个没有实权多管闲事的军师,便更不将魏岭放在眼中了。
他看向周围的百姓,无视魏岭黑沉的脸色,开始在百姓面前做戏。
“诸位,咱们刺史大人远在磐鱼,重伤在身都担忧着滁州城的百姓,特意派我等回来开官库为灾民们送粮布施……”
“这没曾想刺史不过一段时日不在,这滁州竟被这个江长史擅自把控,根本就是不将咱们凌大人放在眼中啊!!”
师爷最擅煽风点火,此话一出,周围不少百姓当真跟着附和。
“对啊……刺史大人可是个好官,当初为我们做了不少事……”
“这时日城中到处都说会尽快修建排水渠,可拖了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果真如师爷所说的话??!”
“没错,估摸这就是他们这些人贪了我们的银子粮食!”
“快把他们抓起来!!”
……
“你们都是眼瞎心盲的不成!”魏岭听到这些话,面上布满了讽刺和轻蔑。
他这两日忙的脚不沾地,倒还成了罪人了?
宁愿信一个藏头露尾,丢了一堆烂摊子的刺史,这滁州刺史到底给这些百姓下了什么迷药?
魏岭扶着被打的重伤的江不履,想到这两日江不履为受灾的百姓思虑担忧,不停的想着治水之法,便觉得无比寒心。
小官能为民劳累身心,鞠躬尽瘁,州官却能因为一点利益汲汲营营,百般算计……
这世道,当真荒唐……
魏岭朝那个神色得意的师爷冷哼了声,开口讥讽道:“若凌刺史当真疑心,为何只派你一个师爷带人回来?”
“不过只是怀疑,没有调查证据便立刻动刑想要将人羁押,又是何道理?”他的目光宛若将人看透一般的森寒,对上师爷的视线,将他眼中的一缕慌乱捕捉。
魏岭冷嗤一声,似乎想起了先前调查到的事,说这滁州刺史一介小人,善夺他人功绩表彰自己,这才短短三年间自滁州一个郡守升至一州刺史。
本只是怀疑,尚没有证实,不过眼下,已然有了定论。
“莫不是你们觉得滁州离上京千里之遥,陛下管不到,才敢如此徇私枉法?!”
一声声的逼问直击心底,周围百姓都被吓的不敢出声。
魏岭暗含杀意和怒气的声音晃荡在四周。
此时一座高楼之上,有三道身影不知何时立在暗处,正无声的观察着下面吵闹的众人。
魏岭的声音传来时,青将微微侧眸,朝身侧站着的傅重峦看去。
蓝铜鬼面遮住了他的大半神色,只露出下半张脸,此时唇边露出一丝很淡的笑,似有若无。
下方众人因为魏岭的话愣住,师爷听完反应过来后,像是被戳中弱点一般的面露露慌乱,随后勃然大怒的高声说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妖言惑众!”
师爷对上魏岭目光幽暗的双眸,心中更加惧怕魏岭当真知道了什么,顾不的周围百姓,转头朝身后的州卫下令。
“还愣着做什么!他们污蔑刺史大人,还不快将他们捉起来!!”
话语落尽,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魏岭身后的亲卫瞬间拔刀挡在他们面前,面色严肃。
对面的滁州的州卫也在师爷的命令后拔刀相对,周围的百姓都被着场面吓的后退,慌声不断。
魏岭下颌微仰,神色冷峻如霜的睨了眼师爷,轻蔑一笑。
“只怕给你这个机会,你也没这个胆子动我。”
对面的师爷只觉魏岭此话嚣张无比,当下气的气血翻涌,面色扭曲。
正要催促他们赶紧动手时,城门外忽的传来马蹄阵阵的躁动声。
水洼荡漾,石粒颤动,宛若将落未落的惊雷,带着压迫的气势和无形的威压。
远处的城门被重重打开,紧随着便是几道策马飞奔而入的身影,还有跟在身后的数万骑兵。
城中的百姓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人群中发出几分惊叫,纷纷往后躲避。
直到几道身影勒马停在眼前,众人才看清马上之人是谁。
纷杂的细雨下,长吟的马叫声响彻城中。
魏岭抬眸看去,在对上肖从章的目光后,面上紧绷的冷意才稍稍褪去,露出几分心安。
他故意疲惫抱怨的朝肖从章喊了声。
“将军你若再不回来,你的军师就要被人拆了!!”
肖从章在高马之上冷着脸,眸光冷厉的顺着魏岭的话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落在那个师爷身上。
在意识到这次来的人是谁后,师爷的面上此时更是一片死寂,面露惊恐的躲在一众人身后,察觉到肖从章看来的目光,肥胖的身躯一抖。
肖从章环顾了周围一圈,看到周围惊慌的百姓,还有魏岭扶着昏迷不醒的江不履,起伏挺立的眉目上还沾着冷雨,在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后,漆黑的眼眸略微敛起,杀意浮现。
“尔等是要犯上作乱吗?!!”
肖从章的声音有着骇人的穿透力,不怒自威,令人听后不敢直视其目。
周围安静了片刻,他看向那个师爷,眼神晦暗冷冽的逼问。
“是你在带头闹事?”
此话一出,师爷同那些州卫兵都有些慌乱。
听出了肖从章话中的不耐,师爷不敢再躲,连忙走出来咚的一声跪倒在肖从章的马前,抬起头着急忙慌的解释道。
“肖将军!你听卑职解释!实乃事出有因啊,卑职也是收到消息,说着江长史没有得令便擅自动用官库,一路匆忙赶回还来不及调查,只能先将人拿下!”
“是……是江长史实在不配合,这手下之人下手没个轻重,才让魏军师等人误会了……”
师爷说话间不断紧张的吞咽着口水,对视上肖从章自上而下垂落的眼眸,神色不安间又夹杂了试探。
魏岭在一旁冷哼一声,嘲讽道:“方才您可不是这么说话的……你说”
“魏军师!”师爷连忙转过头朝魏岭能屈能伸的躬身行了一礼,后背发凉的连忙补充道。
“这方才实在是来不及查证,多有误会,多有误会……”
魏岭可懒得搭理他,皱了下眉吩咐人将江不履先送去医馆请大夫诊治后,才朝肖从章看了眼,后者接受到他的示意后,默契的颔了颔首。
见没人理他,师爷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雨水,正要继续圆场,却骤然听到一声长吟。
他猛的抬头,却迎面看到两条粗壮的马腿高高抬起,正朝他脑袋踩来。
师爷被吓得一个腿软,咚的摔坐在地,手脚发麻,目眦欲裂,正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是肖从章的马,一肚子的惊魂未定生生被咽了回去。。
不过瞬息之间,马蹄被人拉着调转了方向,重重的落在师爷身体旁边。
肖从章收紧马绳目光漠然的扫了眼他,随后看向前方的百姓,剑眉微拧,厉声说道。
“诸位听着,私开官库是我命江长史去做的,此事乃是我肖紊所为,与江长史无关……”
“若你们滁州刺史要问责,大可让人来寻我。”肖从章的余光扫见那个师爷,语气中暗含警告。
“如今天灾在前,若固执守旧于律法约束,而至百姓受难,才非为官之本意!如今滁州危机未除,恐再生水患,我已从汨州调回一万兵马,助滁州重新修渠!”
“在排水渠未成之前,若还有人胆敢故意挑衅,散播流言,一律按军规处置!”
“魏岭。”肖从章说完后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面面相觑,大抵是第一次见到肖从章这般威严的一面,心中惊骇。
魏岭走上前抬手作揖后,便听到肖从章命令道。
“将此次涉事之人先关押起来,待修渠一事结束后,再行处置。”
“属下领命。”魏岭应答间,缓缓抬眸朝师爷那边缓缓看去,眼眸微敛起,像是已经在思索怎么下黑手了。
师爷在听完肖从章的话后便面如死灰,他连忙爬起,大抵是没想到肖从章根本不顾及他是滁州刺史手底下的人,这会才感觉到害怕。
“肖将军!肖将军!此事非我所为啊!!”
魏岭无语烦躁的掏了掏耳朵,朝林修示意一眼。
“还不将人押去衙署大牢,聒噪的很!”
“肖将军!我错了肖将军!”师爷还在不死心的呼喊着,又怕被马蹄踩成肉泥,哆嗦着不敢上前。
林修朝魏岭啧了声,叹了口气认命下去去抓人。
“得嘞!”
咋回回抓人的活都是他带人干!!
林修带着亲卫将滁州刺史的人强行拖走后,周围都干净了许多。
肖从章抬眼看了看天色,面上的冷厉和严肃还未散去。
隐约察觉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肖从章目光警惕的循着看去,只能看到一处高阁,重重雨幕间,看不到人影。
只来得及瞥见一抹离去的暗色衣摆。
是谁……
肖从章心中起了疑惑,思绪微沉片刻后,才收回目光,‘他看向魏岭,朝他颔首示意后,沉声说道。
“先回驿馆,派人安置到汨州援军。”
话音落下,肖从章便带着身后几人策马往驿馆方向去,百姓纷纷避让。
魏岭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抬眸朝那处高阁看了眼,眸色渐深……
风雨缥缈,离人旧影,是梦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