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驿馆书房。
春日落雨时急时缓,一会急雨打蕉叶,一会寒风拂檐铃。
直至深夜雨消,四下寂静,肖从章回来后,驿馆书房便一直有往来进出的人,他甚至没能坐下稍作休息,一忙便忙到了深夜。
魏岭满身疲惫的回来时,正好看到肖从章正坐在书案前看着拟定出来的修渠方案入神。
他走到桌前屈指叩了叩桌面,听到声响,肖从章才抬眸看向他,沉声问了句。
“事情处理的如何?”
魏岭仰头长叹一声,转头瘫坐在椅子上,毫无往日风流儒雅的公子仪态。
“江长史让人送回去休养了,不过他派人传信说等休养好后,有些事要亲口告知将军……”
“汨州来的人已安排好了驻扎地……”说到这个,魏岭面上露出几分疑惑。
“将军用了什么法子能跟汨州借来这么多人?”
而且都是亲兵,就算肖从章手中有景昭嵩给的令牌,也不见的汨州能这般慷慨大方一下子给这么多人。
肖从章想了想,放下手中的事务,回答道。
“此事多亏了关将军。”
魏岭略感意外的挑了下眉。
只听肖从章说道:“关将军在得知我们到了滁州后曾派人传过密信,前两日我去汨州调兵,他与汨州军主帅陈劭相识,亦派人替我周旋了。”
所以此番陈劭才会如此豪气,借兵替滁州修渠。
魏岭听完,不由感慨的长叹了声,嗓音发倦神色散漫的调侃道。
“还是我们小知的好哥哥可靠啊~”
想到滁州这帮人,魏岭无奈轻嘲的冷哼了两声,尽管眼下累的恨不得倒头就睡,但还是勉强撑起精神,揉着肩颈站起身来,同肖从章说明这两日发生的事。
“将军不在这两日,属下查到了不少消息。”
魏岭正了正神色,才认真严肃的看着肖从章说。
“密探来报,眼下薛啸不在冀州。”
“而且在滁州边境,发现了黑袍人出现的踪迹……”
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足以说明其中暗藏了什么危险。
肖从章听完后脸色沉了下来,眉目间露出几分冷肃。
“眼下时局,薛啸若离开冀州,定然另有目的……”
魏岭打量着肖从章的神色,想了想,也猜到几分他的心思,解释道。
“属下亦担心,若是那黑袍人联系了薛啸,再加上长公主一事他已然心生警觉,那他此番离开冀州,定然是为了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魏岭尚有一事不解,便是那薛啸若有谋反之心,明明应该死守在冀州,免得引起怀疑才是,为何会离开冀州……
还有那个老是在暗中搅局的黑袍鬼面,他现在若在滁州,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诸多的疑问仿佛缠绕在一起的谜团,肖从章他们几人身在局中,很难看清他们的目的。
“消息是否准确?”肖从章听完无端的问了句。
魏岭一顿,随后说道:“阿庭传信前来,想来已然确认过了。”
肖从章侧眸瞥了眼他,缓缓站起身,抬眸看向墙上一旁悬挂的滁州舆图。
魏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刚皱起眉,便听到肖从章冷静克制的话语。
“先前我在京郊遇袭一事,后来我想过,那些刺客中,有一半人手或许出自冀州,但另一半,极有可能是幕后之人派来的。”
“若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杀我,目的未成之前,他们定然不会放弃……”
肖从章想明白其中的缘由,面上多了一丝讽刺。
魏岭听完也是沉默。
被这些人缠上就跟不死不休一般,令人厌烦。
“那将军打算如何?”
肖从章垂眸思索了片刻,回头对上魏岭的视线,冷声下令。
“修渠一事不能耽搁,这两日先派人秘密搜查一遍城中,免得打草惊蛇。”
“至于那幕后之人,放出消息,让外面以为我们在修渠结束后会立刻离开滁州,只要他们起了怀疑,必定会先动手。”
届时他们只会怀疑是不是肖从章在滁州得到了什么消息或是查到了什么事,才会着急离开,只要逼得他们先动手伏击,掌控权便会回到他们手中。
这样不仅能间接验证薛啸到底有没有谋反之心,更能揪出那个黑袍人,将其设陷捉拿。
反正眼下明暗各处皆蠢蠢欲动,他不妨催上一把。
魏岭听完后,脑海中亦形成了一连串层层布局的密网,他敛眸思索片刻,明白了肖从章的计策。
有了计划,气氛没再那么严肃,魏岭拱手作揖,含笑说道。
“是,属下领命~还是将军英明!”
肖从章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看着他面上散不去的疲惫和乌青的眼底,叹了声说道。
“先下去休息吧……”
毕竟只有一个军师,累坏了也不值当。
魏岭听到此话,如释重负,垂首点了点头,当即有气无力的转身离开,脚步飞快。
肖从章无声的看着他的背影,淡淡的笑了声,看了眼外面天色,才发觉夜色已深。
命人备水沐浴过后,也接近丑时。
屋中未放炭盆,湿寒之气不知从何处渗入,引得一室寒寒。
四周昏暗,未点明烛,肖从章只穿一身单衣独坐床榻边闭眸凝思,手中紧握着一块玉佩,周身萦绕着孤寂悲凉……
无人时独醒,思念至天明……
……
滁州之外,殷山郡中。
一方诸侯在此圈地,建功立碑,让此处成为一州名号。
世人偶然提起殷山郡,便能自然而然想到此地统辖者,殷山承伯侯顾侯。
此时侯府祠堂中,天色将明时,那道立在祠堂的身影不知在此处待了多久。
直到祠堂门被轻声推开,一个面容普通但气势冷峻的中年男子迈步走进,看到祠堂牌位前的那道人影后,脚步微顿,随后躬身说道。
“侯爷,薛将军到了。”
听到此话,那人的背影才微微一动,随后传来一声威严低沉的声音,光让人听着便觉压迫。
“嗯,请他去书房。”
许林得到吩咐,略微颔首后,转身离开,不带丝毫犹豫。
直片刻后,那道身影朝面前的几个牌位看过去,视线落在最边上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爱女顾慈之灵位,夫薛啸立。
承伯侯顾绍的目光在上面停了一瞬,随后眼眸微眯,无形中透着几分威严霸气。
尽管承伯侯如今年过五十,但不见衰疲,鹤发松姿,眼中的凌厉锐气不减,宛若虎视。
大抵是因为多年习武健体的缘故,光看背影仍能看出气势凛然,不失虎将之姿。
他漠然收回目光,面上不见一丝哀色,大步转身离开了祠堂。
到了书房处,门前等候了两人,许林和薛啸带来的王元看到承伯侯大步走来,连忙行礼。
“顾侯!”
承伯侯目不斜视的越过他们,走进了书房中。
薛啸在看见承伯侯的身影后,连忙起身迎来,眸光闪烁,面露激动。
他连忙撩袍下跪,恭敬行了一个重礼。
“末将薛啸,见过顾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