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就在不远处,见到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人群中的赵阔。
赵阔被他们看得有些羞耻。忍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蹲下身子捂住发烫的脸。
呜呜呜~
有这么个偶像真的好丢脸啊。
“六师弟,”秦川忍着笑,用扇子戳了戳他,故意问道:“段盟主还在地上躺着呢,你不管管吗?”
赵阔一脸沧桑,有气无力道:“别管了,让他躺着吧。”
阮夷光在里面,他担心把人带走了,自家恋爱脑少主醒了还会怪他。
好在段锦云昏了没多久就醒了。
阮夷光也已经清醒,正在和白蕴夫妇说话。
刚睁眼就听到了心上人的声音,段锦云眼睛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连滚带爬地起身,因为太过急切,起身时脚下又是一绊,结结实实地又摔了一跤,那“扑通”一声巨响,听着就疼。
段锦云却浑不在意,爬起来连灰尘都顾不上拍,便如一阵风般冲进了房里。
他扑到床前,紧紧抓住阮夷光的手,喜极而泣:“夷光!夷光!你没事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吓死我了……”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阮夷光的手背上。
白蕴夫妇本不想打扰他们,但是想着医嘱迟早要说,祝云歌便温声道:“夷光仙子的毒已解,但此番毕竟大损元气,接下来还需在谷中静心调养一段时日,期间切记不可动武,不可劳神……”
“好!好!我一定看好她!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事烦扰到她!”段锦云忙不迭地保证,眼神片刻不离阮夷光。
阮夷光则看向白蕴夫妇,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的武功……?”
白蕴道:“放心,有音音的内力护持,你的丹田和经脉都安然无恙,只需安心休养,待元气恢复,武功自然无碍。”
阮夷光眼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彻底散去,绽放出劫后重生的光彩。
段锦云起身郑重一拜道:“此番恩情,段某铭记于心,日后神医谷若有差遣,神刀堂上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阮夷光需要在神医谷调养一段时日。
这就是祝云歌的强项,在她精心的调理下,阮夷光的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这段朝夕相处的日子,让两位同样不凡的女子迅速靠近。
阮夷光明艳如灼灼牡丹,历经世事沉浮,洗尽铅华后更显通透大气;祝云歌清雅似空谷幽兰,心怀济世仁心,温柔中自有坚韧。
两人性情相投,志趣相合,从育儿心得到江湖轶闻,从医术探讨到人生感悟,总有说不完的话。
花架下,药圃旁,处处留下了她们相谈甚欢的身影。
等到阮夷光彻底恢复,要离开神医谷的时候,两人都有些依依不舍。
阮夷光用力握着祝云歌的手,眼中是浓浓的不舍:“云歌,答应我,我们一定要常联系!书信不能断!”
祝云歌眼中泪光盈盈,用力点头:“嗯!一定!夷光姐姐,你要保重!”
段锦云和白蕴对视一眼,感觉自己成了局外人。
在这之后,神刀堂和神医谷的信鸽就遭了殃。
神刀堂位于北地,神医谷位于南方,一南一北,距离相隔几千里。
但是,阮夷光和祝云歌信件往来不断,几乎每天都要有一封。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分隔两地的恋人呢!
白蕴都忍不住吃了醋。
一日晚饭,见祝云歌又提笔在给阮夷光回信,白蕴忍不住酸溜溜地对祝灵音嘀咕:“音音啊,爹还是头一次见你娘这么喜欢一个人呢。这书信往来的,比当年跟我传信还勤快。”
祝灵音咬着点心,眨眨眼:“爹,您这是……吃阮姨的醋了?”
白蕴被女儿点破,老脸一红,轻咳两声掩饰:“胡说!爹是替你娘高兴!嗯,高兴!”只是那语气,怎么听都带着点委屈。
“扑哧……”看他强装豁达的模样,祝灵音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她爹真的好逗啊~
时光飞逝,转眼已过三月。
这一日,祝云歌突然高兴地对他们说:“夷光要来神医谷了。”
白蕴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她……她没事来神医谷作甚?”
他语气有些不情愿,好不容易才让妻子重新把心放到他身上,这阮夷光竟然要来了?
祝云歌理所当然道:“就是访友啊,我们现在可是闺中密友,夷光这次过来,主要就是和我们联络感情,她还带了她儿子呢。”
“哦……好吧……”白蕴虽不乐意旁人分去妻子太多注意,却也深知不该干涉她的交友。
妻子难得有如此投契的知己,他断不会做那扫兴之人,只是……少不得要暗中多争些关注罢了。
阮夷光来访那一日,神医谷的桃花开得正盛,落英缤纷,美不胜收。
她和段锦云并肩而行,身后跟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岁,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衫。
他眉眼极为精致,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却自带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疏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始终紧紧握着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乌黑,隐隐透出寒意。
持剑的少年整个人仿佛与剑融为一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剑气。
这便是李拂衣。
大人们相见,自是一番寒暄叙旧,感慨万千。
阮夷光拉着祝云歌的手,有说不完的话。
白蕴则和段锦云在一旁交谈着武林近况。
“音音,”祝云歌笑着招呼女儿,“带你拂衣哥哥出去转转,看看风景,别闷在屋里。”
“好。”祝灵音应声,走到李拂衣面前。她如今也快十岁了,身量抽高了一些,穿着一身浅碧色的衣裙,灵动依旧,眼神却比同龄人沉静许多。
“阿拂哥哥?走吧?”她招呼他出去。
李拂衣往日重心都在剑上,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女孩吸引。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开口说话。
少年生了一双猫儿似的眼,眸色很浅,如琉璃般澄澈,剔透得仿佛能映出人心。
此时此刻,这双漂亮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祝灵音忍不住怔了怔。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微微一笑,再次开口:“走吧。”
祝灵音主动拉住他的袖子,带他出门。
李拂衣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异常顺从地跟着她的牵引迈开了脚步。
他垂眸看着那只拉着自己袖子的、白皙纤细的小手,又抬眼看看走在前面的女孩,耳根悄悄爬上一抹极淡的红晕。
走到回廊转角,他才仿佛慢半拍地想起什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低声自我介绍:“音音妹妹,我叫李拂衣。”
他听到她叫自己哥哥的,那他叫音音妹妹应该没错吧?
李拂衣感觉自己手心有些湿漉漉的。
向来不在意他人看法的他头一次担心自己表现不够好。
他喜欢这个妹妹,不希望她讨厌自己。
祝灵音弯了弯唇,学着他的调子:“阿拂哥哥,我叫祝灵音。”
李拂衣点了点头,认真唤她:“音音妹妹。”
他不善言辞,叫了一声妹妹就没了下文。
两人并肩走在开满桃花的溪边小径上,一时静默。
李拂衣握紧手中冰凉的剑柄,唇瓣微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局促?
祝灵音将他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觉得有趣,忍不住想要逗逗他,她停下脚步,冷不丁凑近他:“你一直拿着剑不累吗?”
李拂衣被她吓了一跳,但很快松了口气,心想终于有话题聊了,找话题真的好困难。
他抬起眼眸,一本正经道:“剑客最重要的是自己手中的剑,不能轻易放下。剑在人在,剑断人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显然这就是他一直信奉的铁则。
祝灵音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莞尔道:“阿拂哥哥,你说得太重啦。剑不过是器物,是工具。习剑之人,当是人御剑,而非剑御人。剑道至境,贵在随心所欲,不拘泥于手中是何物,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不拘于形?万物……皆可为剑?”李拂衣低声重复,浅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困惑和思考。
“你看……”祝灵音随手从一旁的桃树上折下一段桃枝,打算给他演示一下什么叫做万物皆可为剑。
清风恰好拂过,卷起漫天飞舞的桃花瓣,如同下了一场无声的粉雪。
祝灵音就在这片纷扬的花雨中动了。柔韧的桃枝在她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了最灵动的剑!
点、刺、挑、抹、缠……明明是最基础简单的招式,却因那份浑然天成的意蕴而气象万千!时而缠绵如春雨,时而凛冽似寒霜!
那脆弱的桃枝在她手中,竟划出破空的锐响,带着令人心悸的剑意!
李拂衣瞳孔微缩,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他怔怔地望着她,眼中光芒越来越亮。
他自幼习剑,天赋卓绝,早已在同辈中登临绝顶,甚至能胜过许多授艺的长辈。
他一直知道自己天赋很好,虽然从未有过骄傲自满的想法,但是偶尔也会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寂。
祝灵音的剑招,看似唯美华丽,实则返璞归真。
点、刺、挑、抹,这些完全是初学者的剑式,那份对“意”的领悟,那份浑然天成的灵性……
他清晰地感知到,他们是同类!是同样站在孤峰之上,眺望云海的人!
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涌上心头。他分辨不清那是什么,只是目光灼灼,紧紧锁住祝灵音的身影,一瞬不瞬。
看着看着,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蓬勃的战意,主动出手试她的“剑”。
少年手腕一振,清冷剑光乍然亮起,如月华倾泻,带着刺骨寒意,直刺她手中桃枝!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触碰到桃枝的刹那,那桃枝仿佛预知了他的动作,轻轻一颤,贴着冰冷的剑锋滑了过去!不仅未被斩断,反而顺势以更刁钻的角度,直点他持剑手腕的神门穴!
李拂衣心中微凛,手腕急翻,剑势由刺转绞,卷起满地落花,企图将那烦人的桃枝彻底绞碎。
祝灵音却丝毫不惧,她身法灵动飘忽,在漫天剑影中穿梭自如,手中那根灌注了精纯内力的桃枝,变得越发坚韧,每一次点、刺、挑、抹,都精准无比地打在玄剑力道转换的节点上,发出“噼啪”的清脆撞击声。
她并不硬碰,而是以巧破力,以快打快,那根碧绿的桃枝在她手中舞成一片光影,竟将李拂衣那凌厉迅疾的剑招一一化解!
李拂衣越打越心惊。
对方的剑法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灵动诡谲,变化多端,仿佛能预判他每一招的轨迹,总能在他剑势将发未发、力道转换的瞬间进行最精准的干扰和打击。
他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剑意,在那根翻飞的桃枝面前,竟显得有些滞涩。
两人越打越激烈,不知过了多久。
“叮!”
一声格外清脆的撞击声,如同玉磬敲响,在桃林中回荡!
祝灵音抓住他停滞的瞬间,手中的桃枝迅速绕过层层剑幕,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李拂衣持剑的手上,随后,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道透穴而入!
李拂衣只觉手腕一麻,一股酸软感瞬间蔓延开来,下一刻,玄剑瞬间被挑落,砸在铺满桃花瓣的石径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踉跄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腕,又看向地上那柄孤零零的长剑。
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僵硬地抬起头,望向几步之外执枝而立的女孩。
祝灵音静静地站在纷扬飘落的桃花雨中,气息平稳,连呼吸都未曾紊乱,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交锋只是闲庭信步。
她手中那根因激斗而略显弯曲、甚至顶端桃花都有些蔫了的桃枝,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输了!
在同龄人手中,败了!
她……竟用一根桃枝……击败了他?!
李拂衣那双总是淡漠的浅琥珀色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茫然,以及……一股被彻底点燃的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