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有一种说法是人身体大约98%的细胞会在一年内更换。

根据忒修斯之船的理论,每细胞在不断地进行自我迭代后,一年的自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自己。

唐瑞觉得这是一个很伟大的理论,他给了每个人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一直相信,人只要愿意就可以在任何时候重新开始。

*

唐瑞坐在办公室里。

傍晚的光线从百叶窗缝隙中侧斜斜落进来,灰白的粉尘在光里飘着,像是静止的雪。

桌上两杯咖啡,一杯还冒着热气,另一杯已经凉到杯壁泛着冷意。

他没喝那杯冷的。

只是盯着那杯热的发呆。

像是在等待某个他知道必然会来的问句。

也像是在等待一场迟到太久的审判。

*

李洛敲门进去的时候,唐瑞抬起头。

没有惊讶。

没有防备。

只是平静,看起来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来。

“你又来了。”他轻声说。

李洛站在门口,看着他:“唐老师,我想问一些关于林沅的事。”

唐瑞点点头:“坐吧。”

他整理了一下桌面,把那杯凉掉的咖啡推远了一些,好像那股冷意会影响到这场谈话。

李洛坐下,他注意到唐瑞手指敲着桌面——极轻,却带着一股隐忍的节奏。

像是某种焦虑的出口。

于是他开门见山:

“唐老师,你知林沅他为什么死的吗?”

空气像被拉紧的琴弦,被猛地绷住。

唐瑞静了两秒,然后摇摇头:

“……不知道。”

不是那种轻易说出的“不知道”。

而是那种含着分量、需要深呼吸才能发出的“不知道”。

李洛微微眯眼。

他撒谎了。

双方都陷入沉默,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唐瑞先认输,叹了一口气,“你想知道什么?”

“我们知道他喜欢你,也知道你......温柔地……拒绝了他。”

唐瑞闭了一下眼。

那一瞬,他的睫毛颤了颤。

情绪轻到几乎看不见,却像某种刺到骨头深处的痛。

“他第二天从我那里离开的时候表现得不像是……”唐瑞低声说,“我以为我做了正确的选择,也用了正确的方法,还是不行吗?”说这句时,他的声线第一次出现裂纹。

“不是你的问题。”李洛道,“唐老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在这件事上我也完全认同你的做法,我相信林沅也完全认同。”

“我们觉得,还有别的原因。”李洛补充道。

“对不起,除此以外,我真的不知道。”

“唐老师,我不是来找你归因对方死亡的原因的,我是想向你了解更多的信息。因为我们都知道林沅很相信你,那么他在自杀之前有没有向你传递过任何的求救信号?有没有任何的异常?”

唐瑞沉默了很久。

他的指尖停在桌面上,不再敲击,像是忽然明白了李洛为什么这样问。

“……有。”他说得极轻,像是连空气都需要他鼓起勇气。“但是因为实在是太细微了,我只是在事后回忆的时候觉得有点奇怪。”

唐瑞抬起眼,神情终于出现裂口——

不是震惊,而是某种后知后觉、几乎让人窒息的痛。

“那天……刚好是家长会。”

“你说他死前两天?”李洛提醒。

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害怕那些记忆真的从空气里重新出现。

“嗯,那天林沅的母亲来了学校。”

唐瑞沉默了一阵,他才再次开口:“你们见过林沅的母亲吗?”

“还没有。”李洛说。

唐瑞轻轻地笑了一下,“那你们真的应该见一下的。”

李洛皱眉:“她是什么样的人?”

唐瑞的眼神落在窗外,声音低得像一根线:

“——完美主义。”

“——控制欲强。”

“——认为孩子的所有情绪都是累赘。”

“——对他不允许出现所谓‘偏差’。”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语调下意识地开始变轻。

“我很少会说学生的家长不好,”

“但林沅……他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从小就在扮演她想要的样子。”

“那如果他偏离了呢?”李洛问。

唐瑞的手停在半空。

良久,他低声:

“他没有偏离过。”

“直到他开始喜欢上我。”

空气像被冷掉的湖水包住,缓慢而无声地向上一寸寸涌,淹过桌角、纸张、呼吸的边缘。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被冰冷的沉默折成碎片,像在水下折射的光斑——明亮,却永远够不到。

唐瑞忽然觉得这间办公室不再是办公室,而是一口巨大的、透明的水箱。

每个人都在水里说话,声音被压得沉、钝、迟缓。

而“喜欢”这两个字——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被丢进深水里。

没有声响。

只有坠落、下沉、消失。

沉得那么快,快到他来不及伸手。

*

家长会那天是阴天,光线灰得像覆着一层湿雾。

唐瑞记得得清清楚楚。

林沅的母亲一进来,包紧紧夹在臂弯里,脸色冷得像盛冰水的玻璃。

她把整个教室从头到尾巡视了一遍,

最后走到了教室后墙的“学习园地”。

那里贴着最近一次“知识竞赛”所有获奖的人的名字。

唐瑞记得,里面有“林沅”的两张奖状,

林沅的母亲应该是在看林沅的奖状,并为林沅感到自豪吧,唐瑞想。

过了一会儿林沅刚好走了进来,走到了他母亲的边上。

唐瑞猜想林沅的母亲这次应该要夸林沅两句了吧,

然后就听到对方说:“这个比赛我看这些奖状,总共是有三种奖项吧?你为什么只有两张奖状?还有那个比赛你比得不好吗?”

林沅当时站在母亲身侧,唐瑞看到他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

隔着教室遥远的距离,他几乎能听见那根脊椎轻轻折断的声音。

林沅的母亲继续说,语气不大,却锋利得像修眉刀:

“为什么不能拿满?还有——你最近是不是分心了?”

她突然盯住儿子的眼睛,那是猎人发现猎物轻微偏移的目光。

“我最近看你的书桌好像多了些……我没见过的纸条。你以前从来不会分心的。是不是——有人给你写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