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庆帝李泽今早晨起右眼猛跳,果不其然,金銮殿一派阴云密布,坏消息接踵而至。
兵部首当其冲,呈上北疆急报:北蛮新可汗艾尼瓦尔,以琼月长公主归逃一事大做文章,扬旗宣称“可敦背约而逃,有辱阿拉木汗英灵”,于北境门户陈兵叩关,要大渊给个说法。
未及商议对策,兵部趁势要求增加军饷,户部将国库亏空的账本差点没甩他们脸上,摊至金銮殿上,远远明黄绢帛上密密麻麻的赤字,刺痛李泽的眼。不等李泽发话,兵部和户部吵成了一团。
恰逢此时,转运使捧来永州地方官员的灾情报告。永州大旱,赤地千里,颗粒无收,树皮草根不存,已出现易子而食的惨事,恳请开仓放粮。
若以上外患、民生之事尚可假手能臣,接下来被摆上朝堂的家事,才让李泽倍感劳神。
礼部持《大渊法典》坚决反对琼月长公主与西尔法的婚事。言称琼月既为和亲贵女,私自归朝已损国体颜面,若再破“和亲公主不二嫁”的规矩,恐让法典蒙羞,成为一纸空文。主张送归琼月长公主,以息干戈。
气得李泽拍案而起,指着礼部一通臭骂。
“荒唐!长公主当年高风亮节,放弃所有忍辱负重远嫁不毛之地。如今阿拉木汗遇刺,她九死一生好容易虎口脱险。朕不找那新可汗讨说法就不错了,他还有脸问朕要人?你们还打算将人送回去?”
李泽冷笑一声,落回龙椅,“到底落难的不是你们妻子儿女,大可大方慷他人之慨。尔等只知《大渊法典》‘和亲公主不二嫁’,可知还有句‘天家女受辱,当以血洗之!’不让二嫁,那是以防外族行不伦之事,不是用来压迫自己人的借口!
阿拉木汗尚且知道请个靠谱的保镖,护长公主周全。尔等倒是为了一时安逸,轻易就想把她卖了,实在让人感到寒心。朕若当真如尔等所言,送归长公主,那朕这大渊的脸面才真的叫荡然无存!”
在一阵“息怒”声中,礼部尚书郭汶被怼得羞愧难当,顶着李泽寒霜般的目光,依然进言,叩首道,“陛下,臣明白陛下对长公主有手足之情。可阿拉木汗尸骨未寒,如此仓促再为长公主张罗婚事,于礼不合,难堵悠悠众口啊。”
郭汶此言道出了李泽的心病。他不反对琼月与西尔法的婚事,而是顾虑琼月腹中胎儿。盘算这孩子无论是阿拉木汗或是西尔法的,都难以自圆其说,不耐烦摆手,“此事容后再议。”
李泽乏了,正欲退朝,此时,一向不问政务的青王李弁挺身而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皇兄,臣弟有一事,思量再三,实在不吐不快。”
李泽以为他有什么要事,毫无防备,“但说无妨。”
谁知李弁自袖兜中掏出李珣与各方势力的私信密函。一副痛心疾首、大义灭亲的模样,状告亲侄子李珣,私募甲兵、暗通敌国、谋害忠良,日前中秋之日更是犯上作乱意图逼宫,一切人证物证俱在,请求李泽对其动用重典以儆效尤。
李泽冷眼看着堂下慷慨陈词,看似为他鸣不平的李弁,只觉忽而心痛,心灰意冷。
能如此完整获得李珣罪证的人,恐怕不是李珣口中为其穿针引线之人,亦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一直安分守己的逍遥王爷,突然露出了狐狸尾巴。李泽强忍怒气与恶心,对李弁道。
“贤弟有所不知,此事在中秋之时已作了结。朕大赦天下,不打算再追究叛乱之人。此事西尔法立了头功。不仅将身陷险境的琼月长公主带了回来;他的儿子只身将前来接应的北蛮第一勇士阿拉格齐拦在了城外,重伤垂危;他的女儿收服了打算在中原引发灭天虫劫的西南蛊王。如此赫赫功劳,问其想要何赏赐,不过想入赘皇家与琼月共谐连理。这却是得阿拉木汗首肯过,琼月长公主点了头的。你们让朕如何拒绝。”
说完,李泽都佩服自己,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自圆其说堵住了悠悠众口,也为往后赏赐西尔法的孩子铺平了道。
话到此处,若继续争辩那便是不智了。偏偏今日李弁一改常态,吃错药一般,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故作忧心道,“原来皇兄早有定夺,那臣弟就放心了。不过凡事应当未雨绸缪,莫道臣弟逾矩,李珣此次生变,恐与久未立储让其觉得有可乘之机。还望皇兄以社稷安危为重,早点定下太子之位,以安朝堂众臣之心啊。”
“贤弟所言甚是,不过立储之事事关重大,择个黄道吉日容后再议。退朝。”李泽不想再与这些烦心事周旋,不等再生变故,直接抽身离开,吩咐退朝。
好容易熬到下朝,已近正午,李泽一身疲惫,感觉一桩桩一件件棘手的事,像一个个自动收紧的绳圈,层层叠叠地套在他脖子上,勒得他透不过气。努力想透口气,身边的常公公却告知,紫霞宫的人来过,质问昨夜禁军缘何砸了西尔法义女的院子。
李泽头昏脑涨,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西尔法义女是何人。但见天上一阵风云变色,熟悉的虫雾阵阵如烟飘入宫墙,李泽大叫不妙,一拍大腿,“坏了!可曾还有什么人去了紫霞宫。”
常公公心有戚戚,已经预想到李泽的反应,禀报道,“陛下,你前脚上朝,太后后脚就领了队禁军过去了。”
李泽狠一拍大腿,衣服都来不及换,让常公公遣人将还没走远的尺羽林、容晏招呼回来,一同前往紫霞宫。
人在驾辇上,担忧地看着天上虫云异动,李泽是心急如焚。太后这不早有预谋么?难怪今日早朝如此艰难。李泽倒抽一口凉气,食指拇指捻了捻晴明穴,余光瞥见尺羽林赶到,立即吩咐,“尺卿家,你脚程快,速速到紫霞宫看看情况,见机行事。”
“属下领命。”尺羽林得令,一溜烟往紫霞宫去。
容晏恨不得背上长上翅膀,脚步匆匆艰难追了上来,体力不济一个踉跄差点摔跤,幸得常公公眼明手快将其扶住。
常公公笑道,“中侍郎莫急,令妹只要亮明身份,没有人会为难她的。”
容晏大喘气,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指着那天上的虫云,“爹……爹……,我爹容月卿他也……进宫了。”
!!!
新旧蛊王再加个西南宗女,如今统统在宫里,还在跟太后对峙?
李泽都无法想象下去,只得催促,“快,快,速往紫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