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显庆元年六月二十日,阳光照进洛阳宫太极殿内,落在弥漫着檀香的香炉上。
礼官们手里捧着堆叠的间牍鱼贯而入,鞋底踩过青砖发出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宇中如水波一般散开。
吓飞几只小团雀。
卯时正刻,李治风度翩翩的走到龙椅前,一个华丽转身落坐在威严的龙椅上。
众臣高呼万岁之后,张瑜对着众臣高喝: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太尉长孙无忌持笏板走到李治的正下方,顿时殿内安静到能听见所有人的心跳声,长孙无忌开口讲道:
“圣人,臣有本启奏。”
李治面带微笑,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长孙无忌继续说下去。
长孙无忌见状,赶忙躬身施礼,然后轻声说道:
“陛下,近日礼官寺与鸿胪寺经过反复商议和斟酌,共同拟定了一套全新的祭祀制度。
这套制度既遵循了古制,又结合了当今的实际情况,力求做到尽善尽美。现特呈上来,请陛下过目。”
话音未落,只见礼部尚书许敬宗手捧着一卷用黄绫封皮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奏疏,快步走上前来。
许敬宗停下脚步,双手将奏疏高高举起。
一旁的内侍见状,连忙上前接过奏疏,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转呈到御案之上。
李治缓缓地展开手中的奏疏,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几行字时,殿内原本就凝重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压抑,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只见奏疏上赫然写着:
“昔太祖景皇帝,世祖元皇帝配祀天地,然依《周礼》‘祖有功而宗有德’,高祖定天下,太宗安四海,宜正配祀之位。”
许敬宗眼见此景,心中一紧,连忙快步上前,深鞠一躬,然后挺直身子,高声奏道:
“启禀陛下,自武德年间以来,太祖被供奉于圜(yuán)丘以配享昊天上帝,世祖则被供奉于明堂以配享五帝。
然而,这两位先帝都未曾真正登上皇位,如此安排,实与礼制不符啊!”
他的话语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中回荡,仿佛能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让人无法忽视。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此言一出,殿中顿时起了微澜。
户部尚书高履行忍不住出列:
“二祖乃国朝根脉,罢其配祀,恐伤宗室之情。”
话音未落,中书令李义府便反驳:“
礼者,理也。汉高祖以太上皇配天,至孝文帝改以高祖配,此乃千古通例。我朝岂能固守旧制?”
两派争执间,高宗指尖轻叩御案,目光扫过阶下群臣
这些人里,有的亲历过武德开国,有的追随太宗征战,此刻脸上或忧或喜,皆是对祖宗礼法的不同注解。
巳时,高宗传旨移驾别殿议事,只留长孙无忌、许敬宗等八人随驾。
紫宸殿的偏殿里,光线有些昏暗,案上整齐地摆放着自武德元年以来的祭祀档案,这些泛黄的纸页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沧桑,详细地记载着每岁冬至圜丘祭天、季秋明堂祀五帝的仪轨。
许敬宗站在案前,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幅《大唐圜丘图》,他的手指轻轻落在图中的三层坛壝上,然后缓缓说道:
“陛下请看,这圜丘顶层设有昊天上帝的神位,太祖配祀于左,世祖配祀于右。
然而,根据《礼记?祭法》的记载,‘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都是以德行来配享上天。”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高祖扫平六合,方才建立起我大唐王朝;
太宗贞观之治,更是使得四海归心,此等丰功伟绩,实应享有配天之尊。”
长孙无忌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许敬宗的话。
他的手指轻轻捻着那花白的胡须,目光落在档案中武德九年的记载上,似乎若有所思。
“想当年太宗皇帝刚刚即位之时,便曾郑重地诏告天下:
‘太祖、世祖之祀,永不可废!’这可是太宗皇帝的遗命啊!如今若是贸然改弦更张,恐怕会违背先帝的遗愿吧。”
说话之人一脸忧虑地看着高宗皇帝,似乎对他接下来的决定颇为担忧。
高宗皇帝听了这番话后,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档案上太宗皇帝的朱批。
那朱批的字迹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露出太宗皇帝当年的威严和决断。
高宗皇帝的手指轻轻划过那朱红色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当年太宗皇帝在书写这些文字时的心境和决心。
这朱批虽然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依然清晰可见,仿佛还带着当年的温度。
高宗皇帝凝视着这些字,心中思绪万千。
他知道这朱批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太宗皇帝的遗命,更是整个国家的历史和传统。
然而,时代在变迁,情况也在不断变化,他是否应该坚持这一遗命呢?
午时的阳光炽热而猛烈,仿佛要将大地烤焦一般。
殿外的石榴树在热浪的吹拂下,影子投在窗纸上,随着微风的摇曳而不断晃动。
光禄寺送来的素膳整齐地摆放在案侧,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但却无人动筷。
高宗端坐在龙椅上,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那片晃动的树影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突然,他开口说道:
“武德年间,天下初定,以太祖、世祖配祀,是念及他们在草创时期的功劳。然而,如今海内已经承平,我们应当以开创帝业者来配天,这样才能彰显‘功莫大于定天下’的古训。”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说完,高宗的目光缓缓转向长孙无忌,问道:
“太尉,你可还记得《贞观政要》里说的‘法者,非天坠,非地生,发于人间,合乎情理’这句话吗?”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让长孙无忌猛地一怔。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原本专注于思考的思绪被打断,目光与高宗交汇在一起。
当年,他在编纂《贞观政要》时,曾与太宗皇帝就礼法损益之道进行过多次深入探讨。
然而,此时此刻,当高宗皇帝一语道破其中玄机时,他恍然大悟,原来圣上的心意早已坚定不移。
许敬宗见状,赶忙趁机附和道:
“陛下圣明啊!微臣经过一番查证,发现贞观二十三年冬至之时,太宗皇帝曾私下对房玄龄大人说过,‘若后世治道昌明,当以高祖配天’。只可惜,太宗皇帝尚未来得及下诏颁布,便驾崩离世了。”
言罢,许敬宗呈上一本回忆录,这是由房家后人所献。
尽管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黯淡,但所记载的内容却清晰可辨,详细地记录了太宗皇帝的这番话语。
未时三刻,高宗皇帝终于下定决心,下达圣旨:
“准礼官所奏。从今往后,每逢冬至,在圜丘祭祀昊天上帝时,应以高祖神尧皇帝配祀;而在季秋明堂祭祀五帝时,则以太宗文皇帝配祀。至于太祖和世祖的神位,则移至太庙供奉,特命太常寺选择一个吉日进行迁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