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谢纵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铁钳般的手攥住碧桃的肩膀。
“再说一遍!阿妤去哪儿了?”
碧桃被捏得脸色发白,却仍挺直脊背:“小姐去北境了,她说要去帮戚家军制‘绕指柔’。”
谢纵这两日从北境的战报中才知晓‘绕指柔’的存在。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大利器,竟然与谢清妤有关。
“荒唐!” 谢纵暴喝一声,猛地甩开碧桃。
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转身抓起墙上的长剑,剑鞘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备马!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反了天的敢带她去战场!”
碧桃见状,立即挡在门口,双手死死抵住门板。
“指挥使!小姐临行前有信!”
谢纵充耳不闻,挥掌便劈向她咽喉。
碧桃侧身避开,衣袖被剑气割开一道口子,却仍不退让。
“小姐留了信给您。”
“让开!” 谢纵眼中血丝密布,招式愈发狠辣。
掌风擦着碧桃耳畔掠过,她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又迅速翻身跃起,却被谢纵扣住手腕。
骨骼错位的剧痛袭来,碧桃疼得冷汗直冒。
仍嘶声喊道:“信在我怀里!小姐说,说您看完就会明白!”
谢纵的动作僵在半空。
喉间泛起铁锈味,他猛地松开手,接过那封被揉得发皱的信。
火漆封印上的莲花图案还带着温度,谢纵颤抖着展开信纸。
谢清妤娟秀的字迹跃入眼帘:“父亲大人膝下,敬禀者...”
当您读到这封信时,女儿或许已在奔赴北境的路上。
提笔落字间,满心皆是愧疚与不舍。
可每当想到霞谷关百姓的哭喊、戚家军将士的鲜血,女儿的手便无法停下。\"
墨迹在此处晕染开来,似有泪痕划过。
\"我虽不在您的膝下长大,但自小便听闻百年世家谢家,是如何有风骨。
作为谢家儿女,身上流淌着谢家的血脉,阿妤自该以振兴谢家为己任。
如今北境告急,正是女儿践行家训之时。
女儿虽为女子,却也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让天下人知晓,谢家的荣耀从未黯淡。\"
写到此处,字迹明显凌乱了些,似是情绪难平。
\"女儿也知此去凶险。但女儿更知,若此刻退缩,余生都将在悔恨中度过。
请您放心,小季大人已安排精锐暗卫随行,我定会小心再小心。
只是想到要让您为我忧心,心中便如刀绞。\"
信纸最后,字迹又恢复了工整:\"京都局势复杂,宣武大将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另还有南诏在一旁虎视眈眈。季郎心怀天下,却独木难支。
父亲,求您看在女儿的份上,助他一臂之力。
待北境战事平定,女儿定当速速归来,膝前尽孝。\"
读完信,谢纵只觉胸腔中翻涌着热浪,眼眶酸涩难忍。
他从未想过,在谢清妤温婉的表象下,竟藏着如此炽热的家国情怀与坚韧的意志。
手中的信纸微微发颤,仿佛还能感受到她落笔时的纠结与坚定。
“好... 好个谢家女儿。” 谢纵喃喃自语,踉跄着跌坐在太师椅上。
剑柄硌得大腿生疼,他却浑然不觉。
胸腔中翻涌着热浪,有骄傲,有心疼,更有深深的自责。
他以为将谢清妤护在身后就是爱,却不知她渴望与他这个父亲并肩。
他紧紧攥着信纸,仿佛这样就能抓住谢清妤的手。
良久,才喃喃道:“我的阿妤,你真令父亲骄傲。”
“义父” 谢英年欲言又止。
谢纵抬手打断他,信纸在掌心攥成一团,又被他小心翼翼抚平。
他望向窗外晴朗天空,声音里带着释然与骄傲。
“备车,去季家。我谢家的女儿在边关抗敌,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拖了她的后腿。”
季府府门前,谢纵利落下马。
清风阁书房内,季回安正对着北疆舆图沉思。
听见脚步声抬头,迎上谢纵深沉如渊的目光。
两人对视的刹那,空气仿佛凝结。
谢纵的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对季回安的怨怼,却偏偏压着一股难以察觉的欣赏。
他终究没像昨日在谢府那样暴跳如雷,只是抬手掸了掸肩头落雪,动作带着几分刻意的平静。
季回安心中微颤,立刻明白是谢清妤那封信起了作用。
想起昨夜她伏案写信时专注的侧影,指尖不自觉地蜷缩。
阿妤总是这样,哪怕要奔赴最危险的战场,也要先替他周全。
“派去北境护着阿妤的人手可够?” 谢纵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他踱步到书案前,目光扫过摊开的战报,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季回安的反应。
季回安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谢指挥使,北境局势瞬息万变。
为保万无一失,还望您能拨些精锐相助。”
他说得诚恳,眼底却藏着担忧。
阿妤深入险境,多一份力量,她便多一分生机。
谢纵闻言仰起下巴,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自然会。”
他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六皇子那边,需不需要人护着?”
这话问得生硬,却让季回安心中一暖。
他立刻拱手谢道:“若能得玄衣卫相助,实在是解了燃眉之急!”
“别误会。” 谢纵猛地转身,披风扫过案上狼毫,墨水溅在舆图边缘。
“我是看在阿妤的份上才出手。你把她送去北境,这笔账我可没打算这么轻易揭过!”
说罢,他甩袖便走,靴跟踏在青砖上的声响越来越远。
季回安立在原地,望着谢纵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直到金禄轻声道:“谢指挥使嘴上不饶人,心里到底还是疼县主。”
季回安这才回过神,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谢纵的别扭与妥协,何尝不是一个父亲笨拙的爱?
他也庆幸,有人同他一般毫无保留地爱着阿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