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魔帝宫那边的琐事,安排好明日行程,又确认苏姚依旧在药物作用下沉睡后,我才返回自己的住处。
刚进入客厅,一股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没有预想中的冷清死寂,反而洋溢着一种…略显喧闹的生机?
客厅那套我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顶级影音设备正全力运转,巨大的激光电视屏幕上光影流动,播放着一部时下流行的爆米花科幻大片,爆炸声和电子配乐充斥整个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奶油香气,混合着…炸鸡的味道?
我有些恍惚地看过去。
只见许绗毫无形象地盘腿坐在我那价值不菲的手工地毯上,身边散落着几个印着某知名快餐品牌logo的纸袋和盒子。她一手抓着啃了一半的炸鸡腿,另一只手挥舞着,正对着屏幕上的剧情叽叽喳喳地发表评论。
而更让我瞳孔地震的是——
桔梗,那位来自魔神秘境、本体是上古魔神、气质清冷绝尘的桔梗大人——此刻正穿着一身柔软的、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浅灰色家居服,蜷缩在沙发正中央。
她冰蓝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就非常柔软的抱枕,白皙修长的双腿也曲起来缩在沙发上。那双足以冻结灵魂的冰蓝色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穿梭于星海的战舰,神情是…一种近乎专注的好奇?甚至嘴角似乎还沾着一点点白色的奶油渍?!
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丝毫不亚于蚩尤破封。
许绗最先发现我回来,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然后很顺手地从旁边的零食堆里抓起一个易拉罐就朝我扔了过来:“哟!陈局回来啦?喏,接着!看不出来啊陈局,你家里还藏着个这么棒的酒窖!”
我下意识地接住飞来的罐子,入手冰凉,低头一看,是我酒窖里珍藏的一款限量版精酿啤酒。再瞥一眼地毯上,好家伙,已经东倒西歪了好几个空罐子,还有一瓶我珍藏多年没舍得喝的麦芽威士忌,也已经被打开,琥珀色的酒液只剩下一半。
心头顿时一阵抽痛。那酒窖是我偶尔压力爆表时独自小酌的解压之地,存货都是我的心头肉!
“我这当局长的压力这么大,喝点酒不是很正常吗?”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走到沙发旁,将啤酒放在茶几上,感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目光转向沙发上的桔梗,看着她这身打扮和状态,忍不住啧了一声,“你这样…倒是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桔梗的视线终于慢悠悠地从屏幕上挪开,轻飘飘地落在我脸上。对于我的评价,她只是极其冷淡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她跟许绗学得倒是挺快——然后伸出粉色的舌尖,轻轻舔掉了嘴角那点碍眼的奶油渍。
“明天去魔帝宫?”她问道,声音依旧清冷,但或许是家居环境和怀里抱枕的缘故,少了些平时的疏离感,多了点…慵懒?
我点点头,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嗯。那边一堆烂摊子。”顿了顿,我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明显把我家当游乐场和食堂的“不速之客”,无奈道:“你们别看太晚,声音小点。我去休息了。”
实在是没精力再多说什么。身心俱疲,魔帝宫的权力漩涡、蚩尤和李长安未解的威胁、苏姚的情绪…这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此刻我只想一头栽进床上,让意识彻底宕机几个小时。
许绗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油乎乎的手,算是知道了。桔梗则已经重新将注意力投回了屏幕,仿佛刚才那句问话只是随口一提。
我摇摇头,转身走向二楼卧室。身后的电影音效和许绗偶尔的惊呼议论声被隔绝在门外。
卧室里一片漆黑寂静。我甚至懒得开灯,直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连衣服都没力气脱。浓重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
睡得并不安稳。
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不休。一时是凌婳化作银光消散时那凄美而释然的微笑;一时是苏千绝临死前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眸;一时是魔帝宫前那些宗老魔将冰冷审视、不怀好意的目光;一时又是李长安那带着疯狂与嘲弄的冷笑…
最后,所有画面破碎,凝聚成一只从无尽黑暗深渊中探出的、覆盖着漆黑鳞片的巨手,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压,朝着我当头抓下!
我猛地惊醒!
心脏狂跳,后背惊出一身冷汗。窗外依旧是沉沉夜色,卧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楼下似乎已经没有电影的声音了,一片寂静。
我喘了几口气,试图平复悸动的心绪,却感到口干舌燥,喉咙里像是烧着一团火。这才想起晚上回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掀开被子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打算去楼下厨房倒杯水。
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放轻脚步走下楼梯,尽量不发出声响,以免惊扰到可能已经睡下的两人。
然而,刚走到客厅入口,我就愣住了。
客厅的激光电视已经关闭,只留下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屏幕的微光映照出沙发上相依偎的两个人影。
许绗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她歪着脑袋,毫无防备地靠在桔梗的肩膀上,嘴角还带着一点满足的笑意,怀里还抱着半个没吃完的蛋挞。呼吸均匀,显然睡得十分香甜。
而桔梗…
她依旧保持着蜷缩在沙发里的姿势,许绗靠着她,她也没有推开。冰蓝色的眼眸并没有闭上,而是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眼神空茫而遥远,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某个未知的维度。
她的侧脸在暖色光晕下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冰冷,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孤寂感。仿佛一座亘古存在的冰山,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悄然流露出一丝疲惫。
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到来,目光缓缓地从窗外收回,落在了我的身上。那双眼睛里没有了白天的平淡或好奇,也没有了面对敌人时的冰冷,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承载了万古岁月的…静默。
我们没有说话。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空气中只有许绗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这一刻的桔梗,陌生又熟悉。陌生于她此刻流露出的、绝不属于“人类”的深沉气质;熟悉于…那种仿佛独自背负着什么的孤寂感,我似乎在很多人身上都见过,包括我自己。
最终,我只是对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径直走向厨房,倒了一大杯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阵燥热。
当我从厨房出来时,桔梗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只留给我一个静谧的侧影。
我没有再打扰她,默不作声地转身上楼。
回到卧室,重新躺下。窗外的天空依旧漆黑,离天亮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但这一次,我望着天花板,却久久无法再次入睡。
桔梗那个静默望向窗外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她在看什么?
又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