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如黏稠的墨汁,将星月的微光吞噬得干干净净。队伍行进在崎岖的山道上,只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甲胄摩擦的铿锵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羽族斥候低低的哨音。姬云帆走在最前,承影剑的银辉在身前劈开一道狭长的光带,照见路边扭曲的枯木——那是被魔气侵蚀的痕迹,树皮如同腐烂的皮肉,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恶臭。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十年前南境的惨状又在眼前闪现:断裂的兵器、凝固的血迹、族人睁着不甘的眼睛倒在血泊里……他猛地攥紧剑柄,指腹蹭过掌心未愈的伤口,刺痛让他瞬间清醒。不能回头,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少主,前方三里便是魔域结界。”羽族少主凌飞掠到他身侧,尾羽断裂处的血已经结痂,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斥候回报,结界外布了三层魔兵,看阵仗,像是早就等着我们了。”
姬云帆颔首,目光穿透浓重的黑雾望向远方。那里隐约能看到一道暗紫色的光墙,像一条蛰伏的巨蟒横亘在天地间,光墙表面流淌着诡异的纹路,正是魔族引以为傲的“蚀心结界”——据说任何生灵靠近,都会被里面的魔气侵蚀心智,最终沦为没有思想的傀儡。
(他摸了摸胸口的半块青铜令牌,令牌在贴身的衣物下微微发烫。这是父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开启祖传“破魔阵”的钥匙。十年间他遍访古籍,早已将阵法要诀烂熟于心,只是这阵法需以精血为引,启动之人会折损十年阳寿。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十年阳寿换魔族覆灭,值了。)
“传令下去,”他侧头对凌飞道,声音冷静得像结了冰,“蛮族勇士在前破除结界,药族圣女率族人在后布‘清心阵’,防止魔气反噬。羽族弓箭手上两侧山岗,待结界破开,先清剿高处的魔弓手。”
“是!”凌飞领命而去,身形很快消失在黑雾中。
片刻后,蛮族首领震天的怒吼响彻山谷。姬云帆看到黑雾中亮起无数道雷光,那是蛮族勇士催动了体内的雷电之力,一道道碗口粗的闪电劈向暗紫色的结界,光墙剧烈震颤,表面的纹路像活过来一般疯狂扭动。
“嗬——嗬——”结界后传来魔兵嘶哑的嘶吼,紧接着是密集的破空声,无数冒着黑气的箭矢射向阵前的蛮族勇士。
“放箭!”山岗上传来凌飞的号令,羽族的箭矢带着银色的光尾划破黑雾,精准地射穿了魔弓手的咽喉。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很快被魔兵疯狂的嘶吼盖过。
(姬云帆握着承影剑的手微微用力,剑柄上的花纹硌得掌心生疼。他看到几个蛮族勇士被魔箭射中,身体瞬间被黑气包裹,眼神变得浑浊,竟转身朝身后的族人砍去。药族圣女及时催动“清心阵”,淡绿色的光晕笼罩住众人,那些被魔气侵蚀的勇士身形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清明,随即毅然转身,用身体挡住了下一波箭雨。)
“破!”蛮族首领又是一声怒喝,周身雷光暴涨,竟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撞向结界。暗紫色的光墙终于出现一道裂痕,裂痕迅速扩大,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魔兵——它们青面獠牙,四肢着地,像一群饥饿的野兽。
“杀!”姬云帆率先冲了出去,承影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剑光过处,冲在最前的几个魔兵瞬间被劈成两半,黑色的血液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三万勇士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破开的结界缺口涌入魔域。刀光剑影在黑雾中闪烁,喊杀声、嘶吼声、兵器碰撞声搅成一团。姬云帆的身影在魔兵中穿梭,承影剑每一次挥动都带走一条魔命,他身上很快溅满了黑色的魔血,却丝毫没有减速。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总跟着他的小丫头——阿月,此刻正拉着长弓在人群中穿梭,箭矢每一次射出都精准地命中魔兵的要害。十年前那个在尸堆里吓得哭不出声的孩子,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战士了。他心中一暖,随即又被更浓的决绝覆盖,他必须赢,为了父亲,为了族人,也为了让阿月这样的孩子能再无战乱。)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当第一缕天光刺破黑雾时,结界内已是尸横遍野。人族勇士折损过半,魔兵却像杀不尽一般,源源不断地从魔域深处涌来。
姬云帆靠在一块断岩上喘息,承影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他身上添了数道伤口,最深的一道在左肩,黑色的魔气正顺着伤口蔓延。
(他咬着牙,伸手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半块青铜令牌。令牌烫得惊人,仿佛有生命在里面跳动。他知道,该用“破魔阵”了。他环顾四周,幸存的族人都在浴血奋战,凌飞的翅膀被撕开一道大口子,阿月的手臂中了一箭,蛮族首领少了一条腿……他深吸一口气,将承影剑拔起,剑尖指向自己的心脏。)
“以我精血,祭我祖阵!”他仰天长啸,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决绝。承影剑划破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尽数洒在青铜令牌上。令牌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顺着地面蔓延,很快形成一个巨大的金色阵法,阵法边缘刻满了古老的符文,与圣山祭坛上的黑曜石碑如出一辙。
“啊啊啊——”阵法中的魔兵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光中迅速消融,化作一缕缕黑烟。
幸存的族人愣住了,他们看着姬云帆胸口不断流淌的鲜血,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终于明白他在做什么。
“少主!”凌飞嘶吼着想要冲过来,却被阵法的金光挡住。
“别过来!”姬云帆咳出一口血,却笑了,笑容里带着释然,“守住这里……人族……不能亡……”
金光越来越盛,最终将整个魔域笼罩。当金光散去时,魔兵消失无踪,魔域的黑雾也烟消云散,露出了后面广袤的土地。
姬云帆倒在地上,胸口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他看到阿月扑到他身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他最后望了一眼天空,天光正好,像极了南境失守前的那个清晨。父亲,我做到了。他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模糊,承影剑从他手中滑落,剑柄上刻着的“守护”二字,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
阿月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哭声撕心裂肺。幸存的族人跪在地上,朝着圣山的方向叩首,山风拂过,带着远处桃花盛开的清香,那是和平的味道。
许多年后,有人说在圣山脚下看到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总爱坐在桃树下,手里摩挲着半块青铜令牌,身边跟着一个同样苍老的女子,女子发间别着一支羽族的尾羽,两人望着满山的桃花,仿佛在等什么人。
而那片曾经被魔气笼罩的土地上,早已开满了桃花,每年春天,花瓣随风飘落,像极了当年那场圣战中,为守护家园而洒下的热血,温柔而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