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楼顶层最奢华的雅间“凤栖梧”内,暖香馥郁,丝竹靡靡。王广半敞着锦袍,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面泛红光,已有七分醉意。他左手搂着一个衣衫半解、媚眼如丝的花魁娘子,右手端着盛满琥珀色葡萄美酒的夜光杯,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纸醉金迷的景象。
几位顺天府有名的纨绔子弟围着他,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王大少!小弟真是开了眼了!这顺天府的姑娘,果然别有风味!啧啧,这身段!这嗓子!比江南的瘦马强多了!”
“那是!咱王兄是什么人?大司马(新给王浚的尊称,王广私下已如此自称)、赵国公的嫡公子!未来的幽州之主!区区几个头牌算啥?赶明儿,听说城西新开了个胡姬馆,里面全是波斯来的蓝眼猫儿,那才叫……”
“嘿嘿,王大少!您这气场!往这一坐,整个顺天府谁敢不服?您看看刚才那不开眼的‘富商’,敢跟您争香君姑娘(花魁)?被您的人扔出去的时候,那脸绿的!哈哈!”
王广听着这些奉承,得意地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畅快!他摸了摸腰间那块新得的、通体无瑕的羊脂白玉佩,上面巧夺天工地雕着踏云麒麟(本该是皇室专属象征),这是昨日一个“仰慕父亲威德”的豪商孝敬的。那豪商诚惶诚恐的样子,让他非常受用。
自从父亲被那个碍眼的邵明珠“推举”成了统领三大营的“大司马”(王广觉得这官名还是没皇帝的威,不过勉强凑合),他的日子简直是登上了云端!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奉承如潮!银子?随便花!看上哪个铺子,掌柜的点头哈腰直接搬进他府上!美人?各色头牌,争着往他怀里钻,生怕他看不上!连以前那些对他爱答不理的世家子弟,如今见了他都绕着走!
父亲老糊涂?呸!王广心里狠狠唾弃那个不识好歹的张韬!说什么邵明珠有阴谋?看看!他邵明珠还不是乖乖把我爹捧上高位?还不是乖乖把盐利的银子送进我家库房?他还敢怎样?至于那三鞭子……哼!那是他邵明珠识相!给他赔罪的姿态!要不是看他识相,父亲得势,老子早带人砸了他的国公府!
想到这里,王广心情更加畅快,一把将怀里的花魁娘子拉得更紧,手也越发不规矩起来,惹得女子娇嗔连连。周围一片淫靡的笑声。
就在这时,雅间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管家王福(王广心腹,也是邵明珠神阙卫精心安排的“楔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脸惊慌:“大……大公子!不……不好了!”
“吵什么吵?!”王广好事被打断,极其不耐烦地瞪着眼,“扫了爷的雅兴!滚出去!”
“不是啊大公子!”王福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压低声音但周围人都能听见:“咱家在城南新买的那片庄子……被……被一帮刁民围住了!领头的……是个告老还乡的老儒生!说那庄子是……是他家祖坟所在!带了宗族上百号人,拿着锄头棍棒!堵着门!要……要跟您拼命呢!”
“什么?!”王广勃然大怒,酒意瞬间化作了冲天的戾气!“哪来的老不死!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买的庄子!地契在手!就是我的!什么狗屁祖坟?碍着老子种花了!”
他猛地站起身,将酒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走!叫齐人手!带上家伙!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不扒了那老东西的祖坟,老子不姓王!”
“大公子息怒!息怒啊!”旁边一个机灵的纨绔(也是邵明珠安排的“捧哏”)立刻上前“劝阻”,实则拱火:“何必脏了您的手?这种小事,报官就好了!再说,今儿可是重阳,街上人多眼杂……”
“放屁!”王广正在兴头上又被激怒,哪里听得进去?他指着那纨绔的鼻子:“官府?官府敢管老子的事?!重阳?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老子教训刁民!走!拿上我的马鞭!”
王广在众多“护卫”(其中混入了更多邵明珠故意给他配的“好勇斗狠之徒”)簇拥下,气势汹汹地杀向城南庄子。远远就看到庄门紧闭,外面黑压压围了上百人,多为老弱妇孺,领头的是个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儒生,正对着紧闭的大门痛斥:“世风日下!人伦尽丧!光天化日,强占祖茔!王法何在!天理何存啊!”
王广带着人如狼似虎地冲过去,守卫庄子的家丁也得了邵明珠属下的暗示立刻打开大门。
“哪个狗杂碎在老子门前号丧?!”王广手持镶金嵌玉的马鞭,指着老儒生,唾沫横飞。
“你……你就是那王贼之子?!”老儒生气得浑身发抖,“强占我孔家百年祖坟!你……”
“老不死的闭嘴!”王广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觉得那拐杖指着他碍眼!怒火中烧下,他扬起手中马鞭,对着那老儒生狠狠抽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
马鞭带着风声,结结实实抽在老儒生苍老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啊!”老儒生惨叫一声,仰面栽倒!
“三叔公!!”
“杀人啦!!”
周围的孔家族人顿时炸了锅!哭喊着涌上来!
王广带来的“护卫”们早就跃跃欲试,他们得了“适当教训刁民”的暗示,此刻在王广的“带头”下,如同放出牢笼的饿狼,挥舞着棍棒刀鞘,冲入人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毒打!
刹那间,哭喊声、惨叫声、怒骂声、棍棒击肉声混杂在一起,庄门前乱成一团,血腥气弥漫!
混乱中,王广根本没注意到几个身影在人群中飞快移动,有的故意绊倒妇孺引发更大混乱,有的趁乱对着地上的孔氏族人下狠脚……更有一人,趁着混乱,对着那倒地呻吟的老儒生胸口,狠狠踹了一脚!老儒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珠突出,气息断绝!
“他们杀了三叔公!跟他们拼了!!”有人凄厉哭喊!
场面彻底失控!
当闻讯而来的官府衙役赶到时,现场一片狼藉,死者数人,包括老儒生,伤者数十!王广兀自提着沾血的马鞭,站在一片狼藉中,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施暴后的快意和扭曲的兴奋,毫无惧色,对着领头的捕头叫嚣:“你们来得正好!把这些敢冲击老子庄园的刁民!统统抓进大牢!治他们个造反的死罪!打死的活该!”
衙役们面面相觑,看着这位骄横跋扈的“大公子”,再看看地上惨死的名宿老儒,最终还是在那位得了“明确指示”的捕头带领下,草草驱散了人群,带走了几个“带头闹事”的倒霉孔家子弟,对王广“正当防卫过当、误伤人命”的行为,不痛不痒地“告诫”了几句,便退去了。
回府路上,王广坐在奢华的马车上,犹自愤愤不平。
“妈的!晦气!好好的兴致被这群刁民毁了!”他撩开车帘,对旁边骑在马上的王福骂道:“去!给本少查查!刚才怂恿我报官、说今天是重阳那个小子是谁?是不是别有用心?查出来,弄死他!”
“是!是!小的立刻去办!”王福连声应道,心中暗笑:查?您查得出才怪!
隔日,管家王福再次带来“好消息”:
“公子!大喜!昨天城南庄子的管事说,清理那些坟包时,下面挖出不少好东西!有古玉!还有金豆子!这下咱们赚大了!”
“哦?还有这种好事?!”王广眼睛一亮,“看来那老东西家祖坟还真有点油水!赏给那个管事了!好好干!”
“还有呢公子!”王福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张御史(江南流寓清贵,在朝中小有声望)家那个才貌双全的嫡小姐……前日才随父搬到顺天府!小的打听清楚了,那小姐国色天香,性子最是高傲!今日她带着丫鬟去城南法华寺上香了……”
王福意味深长地笑着:“您看……这顺天府里,能让张家高看、配得上那小姐的才俊……舍您其谁啊?要是能得了这朵江南名花……啧啧,那才叫风光!”
诱惑!赤裸裸的诱惑!
王广眼睛顿时直了!张御史的女儿!江南名媛!高傲?他就喜欢征服高傲的!让她知道知道,在顺天府,谁才是天!
一股邪火瞬间点燃了他所有欲望!什么父亲叮嘱的“收敛点”?什么张韬的“阴谋警告”?全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备马!”王广兴奋地低吼,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多带人手!别让那朵娇花……飞了!”
他浑然不知,自己正一步步踏进一个精心设计、越收越紧的甜蜜陷阱。每一份“顺利”,每一次“得手”,背后都有一双冰冷的手在推动,在用名为“纵容”的毒药,喂养着他骨子里的傲慢和欲望,将他推向自我毁灭的深渊。他更不知,就在昨日孔家惨案的现场,一份记录着他“当街鞭笞名儒、纵奴行凶致多人死亡”的详细罪状,连同张韬“贴心”帮忙收集的王广历年恶行铁证,正在快马送往谢玄微的案头。邵明珠的“捧杀”毒计,正沿着谢玄微勾勒的完美路线,在王广的无知狂欢中,加速奔向那最后的、血腥的终局。
王广坐在马车上,感受着车轮滚动带来的轻微颠簸,舒服地靠在软垫里,回味着昨日的“战绩”。什么孔家祖坟,什么死人,早已被他忘在脑后。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张御史嫡小姐的模样,是王福口中描述的“国色天香”、“性子高傲”。他摩挲着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本少不客气了!” 他低声哼着小曲儿,幻想着如何让那江南来的娇花在他身下哭泣求饶的样子,兴奋得几乎要哼出声来。浑然不觉,自己每一次嚣张的狂笑,都是为自己敲响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