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护国公府的马车上。
马车轱轳碾过青石板,将大梁除夕喧嚣揉成细碎。
车帘缝隙里漏进几盏红灯笼的暖光,江上寒正轻轻靠在软垫子上,平静的看着大梁城街道的除夕风景。
果然,元吉与罗广等人还是很有分寸的。
并未过分扰乱大梁城今夜的热闹与和平。
桃珂上车后就蹲在了江上寒的腿边,十分贴心的为他按着小腿。
江上寒看了看认真的学生。
桃珂纤细的手指正顺着他裤管的褶皱轻轻按压,力道不轻不重。
江上寒轻声赞叹道:“你今天,演技不错。”
桃珂抬头,扬起两个小酒窝冲着江上寒甜甜一笑:“嘻嘻,是先生教的好。”
江上寒又感叹道:“王相不愧是王相啊,今夜的他,几乎取得了所有人的认同。”
桃珂这回却是一边按着小腿,一边摇头:“可惜,他还是骗不过先生。”
江上寒轻笑:“也不算骗吧,毕竟王相他说的都是真话。”
“先生,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王相有问题的啊?”桃珂认真的问道,“若非您给我传音,学生真的看不出来什么。”
江上寒继续看向窗外的天空,淡淡道:“因为他太着急了啊。”
“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说过王相的名号。”
“像你,桃咏等人,甚至还见过他几面。”
“但是你们不了解他。”
“而我却十分了解他。”
“王相,从来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
“当年西南旱灾,朝廷争论赈灾方案,他能压着性子等了一个月,直到摸清各州府的粮库底细才开口;”
“就算当年的政变,他也能压得住性子,王相是唯一一个经历过母妃案以及我与皇兄政变两件事情,却依旧屹立不倒的中立老臣。”
“他这样一个习惯‘谋定而后动’的人,今夜却一反常态,你说他是不是有问题?”
桃珂疑惑道:“可先生说,王相说的都是真话?”
“都是真话。”江上寒笑道,“这也是他强大的地方,但是目的却截然相反。”
桃珂恍然大悟,眼睛一下子亮了:“原来如此!他故意用真话掩人耳目,可是着急的达成目的,反而露了破绽!”
江上寒看着她茅塞顿开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记住,越是看似完美的表象,越要盯着那些‘不合常理’的细节——人心藏在暗处,可习惯总会露在明处。”
顿了顿,江上寒又道:“我猜,王相已经意识到、或者精准的探查到了萧月奴背后的恐怖实力。”
“他深知现在的萧月奴已经不是他带着那些文人墨客们,就能抗衡得了的了。”
“所以,与其说王相是要我去执政,还不如说他是需要一个外援。”
“王相是在给萧月奴树立一个死敌!”
“方才的言论之中,从始至终,王相都淡化了萧月奴的势力。”
“仿佛这对母子,就是普通到任人摆布的孤儿寡母一样。”
“可事实真是如此?”
“如果萧月奴真有这么弱,他王相能够两年不得志?”
“他整整两年都无法将萧月奴拖下政坛?”
“请我入棠,看似王相出了血,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大部分利益都是牵扯到萧氏母子的,我入南棠之后,萧月奴就是我的第一仇敌!”
“我与萧氏母子,一定会不死不休!”
“而他们江南士族能够出几分力?几张嘴,几张纸罢了。”
“我猜他选中我最关键的因素,就是我在西虞之时,调动了几乎大靖所有的大宗师配合。”
“张灵素、王傲觉、沈木语,这三位是众所周知,真真正正打过架的。”
“而红叶剑仙与剑如霜,又住在我的府上,与我关系匪浅。”
“去年九杨政变之后,我与烈阳剑仙是拜把子兄弟之事,也传遍了天下。”
“如果我跟萧月奴起了争执,那么我可能直接或间接的得到最少四位大宗师的支持。”
“所以,王相才能选中我。”
“来成为他的这颗棋子。”
桃珂柳眉微皱:“先生,那如此说来......至少有四位大宗师支持的你,才有资格跟萧月奴去斗?”
“还是建立在王相不告诉你真相的情况下......”
“那么也就是说,王相甚至认为你有最少四位大宗师的支持,都不一定能赢?”
江上寒嗯了一声:“所以,看似王相开出的条件诱惑十足。可我若入棠,九死一生!”
江上寒不得不承认,王相之言哪怕凭借洞悉之术,也难以勘破丝毫端倪。
因为他确实句句为真,句句发自内心。
但是可惜,江上寒不是一个只会靠洞悉的机器人。
他还有独立思考与冷静判断的能力。
以及当了十几年杀手,对死亡危险最敏锐的直觉。
“那王相为何如此着急呢?”桃珂又好奇的问道,“以王相之谋,慢慢放出诱饵,缓缓图之不是更好?”
“他应该没有时间了。”
“王相要死了?”
“那倒不是,他如此的急切,我想应该是跟天下榜有关。”
江上寒磋磨着手指,缓缓抬头道:“新的天下榜,要出了。”
“去年的天下榜一出,就间接的宣告世人,长风确实死了。”
“还让应千落与云鹊并列。”
“随后年中两人便打了一架。”
“去年的天下榜,把最争强好胜的红叶排在了倒数第一。”
“最后在年底,红叶就杀了天下榜四与天下榜五。”
“那今年的天下榜......又会有什么样的信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