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血战又持续了数日。
大奉军的攻势一次比一次疯狂,牛德胜和马宗亮两员大将以及李豹三人轮番发动进攻。
但晋军的防线就像一道逐渐被侵蚀却始终不倒的堤坝,顽强地抵挡着冲击。
双方士兵都已杀红了眼,战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就在晋王军士卒疲惫不堪,防线压力达到顶点之际,东南方向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期盼已久的旌旗。
最先到达的是河南道节度使张保率领的两万兵马。
这支生力军虽然不是最精锐的,但军容整齐。
浩浩荡荡开进晋王大营时,顿时引起了震天的欢呼。
疲惫的晋军看到援兵,士气大振,仿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张保身材肥胖,一脸精明,见到胤曦,立刻滚鞍下马,行大礼:
“末将张保,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闻听王爷在此鏖战逆贼,末将日夜兼程,特来效命!”
胤曦亲自上前扶起,脸上难掩喜色:“张将军辛苦了!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有河南道虎贲助阵,何愁李金刚不破?”
紧接着,河北道节度使刘方、山东道节度使赵奎的兵马也先后抵达。
刘方所部多为边军,剽悍善战;赵奎的军队则装备较好。
这三路援军的加入,使得晋王麾下的总兵力瞬间超过了李金刚,达到了近十一万之众。
大营连绵十余里,旌旗蔽日,人喊马嘶,声势浩大至极!
晋王大营一扫连日的阴霾,充满了胜利在望的乐观气氛。
中军大帐内,举行了盛大的接风宴。
胤曦高坐主位,满面红光,接受着各路节度使和阿谀奉承。
“王爷运筹帷幄,李金刚逆贼已是瓮中之鳖!”
“待明日大军齐出,定能将叛军碾为齑粉!”
“光复京师,匡扶社稷,全赖王爷神威!”
颂扬声不绝于耳。
胤曦志得意满,多日来的焦虑一扫而空。
他举杯畅饮,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踏入京城,接受百官朝拜的景象。
他甚至开始和心腹商议起进城后的安排:如何安抚百姓,如何处置伪齐官员,如何论功行赏…
尤其是那个远在北疆、越来越不听话的赵暮云,该如何处置?
是安抚,还是…
萧彻云看着眼前喧嚣的场景,晋王和将领们的乐观,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他经历过朔州的血战,知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李金刚是百战余生的老贼,岂会坐以待毙?
如此大张旗鼓,会不会…
他忍不住低声对晋王的一个心腹道:
“李金刚困兽犹斗,我军虽众,但新至之师与久战之卒尚需磨合,我们是否…是否提醒王爷应谨慎一些?”
心腹微微皱眉,他也有同感,但此刻帐内气氛狂热,他只能低声道:
“萧将军所言的确有理。但王爷正在兴头上,如果此刻出言,恐怕引来王爷不快,还是算了版吧!”
宴席直至深夜方散。
胤曦醉意醺然,在侍从搀扶下回到寝帐,做着入主京城的美梦。
整个晋王大营都沉浸在提前开香槟的胜利喜悦中,恍然不知巨大的危险将近。
......
与晋王大营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大奉军大营却如坟墓般死寂。
连日的猛攻不仅未能奏效,反而耗尽了士卒的锐气和体力。
粮草补给线受到威胁的消息更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伤兵的哀嚎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厉。
李金刚独自坐在中军帐内,面对地图,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往日里的彪悍霸道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取代。
他引以为傲的三千老兵,居然也毫无建树。
更可怕的是,时间并不站在他这边。
“难道…老子只能乖乖回西京去?杨岩恐怕等着看我的笑话吧!”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他不甘心!
就在这时,帐帘被轻轻掀开,杨岩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他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狂热。
“杨岩兄弟,你...你怎么来了?你...你是来看我的笑话来的吗?”
“朕后悔不听你之言!如今僵持在这里,甚至还得退军。”
李金刚看到杨岩,惊讶不已,也不自称朕,又捡起当初一起起兵时候的称呼。
“臣听闻陛下在这里止步不前,特亲自押运粮草来助您一臂之力。”
“你...你是来助我?”
李金刚大吃一惊,要知道杨岩可是反对他进军京城的。
“正是!臣给陛下献上破敌之策!”杨岩微微一笑。
什么!
“杨岩兄弟,快快说来!”李金刚精神大振。
杨岩也没卖关子了。
他缓缓走到案前,目光扫过地图上那条蜿蜒的曲线—大河。
“陛下,常规战法,已无胜算。为今之计,唯有…行霹雳手段,方能扭转乾坤。”
李金刚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杨岩:“霹雳手段?你还有什么手段?”
杨岩伸出枯瘦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黄河大堤上,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掘开它,让京师周围和晋王的营地成为一片泽国!”
帐内空气瞬间凝固。
李金刚瞳孔骤缩,呼吸急促,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杨岩的衣领,低吼道:
“杨岩你疯了?掘开黄河?那是多少条人命!百里沃土将成汪洋!你我都会成千古罪人!”
杨岩毫不畏惧地与李金刚对视,语气冷静得可怕:
“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史书是胜利者写的!若败了,你我还是逆贼,死无葬身之地!”
“但我们若胜了,踏破京城,一统中原,谁还敢提今日之事?”
他挣脱李金刚的手,继续蛊惑道:“晋王联军十多万,聚集低洼之地,正对黄河流向!”
“此时虽正值冬季,河水虽不及夏季汹涌,但一旦决堤,其势仍不可挡。”
“我军可提前移营高地,待洪水一过,晋军灰飞烟灭!”
“届时,京城空虚,陛下挥师直入,天下可定。”
“此计虽毒,却是唯一生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陛下!”
李金刚脸色变幻不定,胸膛剧烈起伏。
掘堤放水,生灵涂炭…
这后果太可怕了。
但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出晋王得意的嘴脸,看到自己如此近距离触及大胤的心脏却不得不望京兴叹。
对权力的渴望和对失败的恐惧,最终像毒液一样淹没了他残存的良知。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木案应声而裂。
眼中布满血丝,露出野兽般的凶光:“好!就依你之计!此事…须绝对机密!你亲自去办!挑选最可靠的心腹,要快!要狠!”
杨岩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狞笑:“陛下英明!属下这就去办!定叫胤曦和那些节度使,死无葬身之地!”
是夜,月黑风高,寒风呼啸。
一队遮住脸面的黑衣死士,在杨岩的亲自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大营,向着西北方向的大河大堤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