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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还算是一个相当史诗的场面的。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人头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城门,在摇曳的火把映照下,真像是某种活着的、会呼吸的鳞片。

对她而言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感。

她不在乎这什么伞不伞的潜在含义、未来影响,她关心的点的话——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些热情的百姓了。

说白了她和白身也没差太多,没那个仕进之心。

而对于一位政治家而言这又是什么呢?

这是她治疫功绩最直观的证明,足以载入史册,成为她政治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这等好处也总是有其双面性的。

过分张扬的民望,也可能会引起朝中同僚的忌惮,甚至帝王的猜疑,又不得不谨慎处之。

宁时的目光于是难免又落回了谢禛身上,在心态上倒是先把自己干干净净无所事事地摘了出来、乐得清闲。

反正有谢大人兜底,她何必出来费口舌说那些冠冕堂皇又有点白费脑细胞的场面话呢——

而谢禛,终究不负所望。

在这样一场足以让任何官员手足无措的巨大民意浪潮面前,她只是静静地立了片刻。

面对这汹涌的民意,她只是静立片刻。

那身朱红官袍本是极浓烈的色泽,却被她通身的清冷压得沉静如水。

月色流淌在她肩头,将云纹映得愈发精致,整个人宛若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清贵得不染凡尘。

夜风拂过她鬓边碎发,官袍下摆微微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她终于向前迈了一步。

终于,她动了。

她缓缓上前一步,仅仅是这一步,便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仪,让周遭的声浪奇迹般地、一点点地平息了下去。

整个长街,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无数人压抑的、粗重的呼吸。

“晋阳的父老乡亲们,”谢禛开口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清越如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诸位之心意,本官与宁参军,尽已知晓。”

她没有急着让百姓起身,而是先予以了承认与安抚。

“晋阳大疫能平,旱魃能解,此皆仰赖陛下天恩浩荡,亦是晋阳阖城军民上下一心、奋力自救之果。本官与宁参军,不过是奉旨行事,尽了分内之责,不敢居功。”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将功劳归于君上,又肯定了百姓自身的努力,言辞恳切,却又自然而然、不着痕迹地将自己与宁时从“神坛”上拉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百姓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

谢禛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质朴而含泪的脸,语气虽依旧清冷,却添上了一份不容置疑的郑重:“圣命在身,我等需即刻返京述职,不容耽搁。春日已至,农时不等人,还请诸位起身,各归其所,勿误农时,亦勿扰王法。诸位今日之情,本官铭记于心。”

说罢,她对着那黑压压的人海,微微俯身,行了一个郑重的、属于文臣的揖礼。

那一刻,宁时只觉得心中那块因这宏大场面而悬起的石头,安安稳稳地落了地。

她看着谢禛的背影,看着她以一人之身,便安抚了这万千民心,一种混杂着骄傲、安心与淡淡依赖的情绪,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填满了。

她下意识地松开了身旁卫霖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带着几分急切和不耐的语气嘱咐道:“无恙,整备你的人马,跟上仪仗。”

“是!”卫霖压下因为方才的场面而起的心头激荡,旋即沉声应道。

而宁时,则是再也按捺不住。

她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归巢的鸟雀,脚步轻快地,甚至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心喜,穿过那条由亲兵隔开的狭窄通道,径直朝着那个朱红色的身影走去。

她不在乎旁人惊异的目光,也不在乎这是否合乎礼数。

她只知道,她要去她身边。

一步,两步......

她终于站定在了谢禛的身侧,近到能闻见她身上那股混杂着冷杉木与檀香的、让人心安的独特气息。

她仰起头,近距离地、肆无忌惮地欣赏着谢禛那张被火光映照得美无瑕的侧脸。

真好看啊。

比那漫天星辰、满城灯火,都要好看。

此时,百姓们已在谢禛那番话的安抚下,开始在官差的引导下,缓缓地、依依不舍地起身。

一场席卷全城即将失控的风波,就此被化解于无形。

而就在这个新旧秩序交替的瞬间,宁时动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她伸出手,精准地、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了谢禛那身朱红官袍的宽大衣袖。

——!!!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那些早已习惯了宁时“特殊待遇”的晋阳属官们,只是见怪不怪地交换了一个“看吧,又来了”的眼神,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在谢禛仪仗队中,一名刚刚从京畿大营调来、负责此次护送任务的中郎将,以及几位随行的礼部司官,却像是被惊雷劈中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瞳孔收缩,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在大京当差多年,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那可是钦差大臣!

是清贵无双、以端方持重闻名朝野的天上文曲星谢尚书!

而宁时,不过一介小小的参军,竟敢......竟敢在万民之前,如此亲昵地、放肆地,去拉扯上官的衣袖?!

这是何等的僭越!

何等的失仪!

简直闻所未闻!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周围那些早已习惯了宁时“特殊待遇”的晋阳属官们,只是见怪不怪地交换了一个“看吧,又来了”的眼神,随即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一名跟随谢禛最久的晋阳府经历,甚至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位从京城礼部来的张姓郎中,看着对方那张因震惊而微微抽搐的脸,心中竟生出几分过来人的“慈悲”。

习惯就好,张大人。

想当初,我等也是这般,以为这位宁参军不过是个行事出格的江湖草莽。

可后来,亲眼见她于疫病死地中活死人肉白骨,亲眼见她积劳成疾一夜白头,再到后来......亲眼见她们在书房议事至深夜,亲眼见谢大人亲手为她添茶暖手......

这点拉袖子的“僭越”,算得了什么?

怕只怕,再过几日,这位张郎中若是看见宁参军堂而皇之地在谢大人的书案上或者膝上睡过去,而谢大人只是为她披上一件外袍,怕不是要当场厥过去。

想到此处,这位经历大人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靴尖,专心致志地研究起上面的绣纹来。

嗯,今早出门,夫人为自己换的这双新靴,针脚确实密实。

......

那名张姓郎中脸色铁青,下意识便要上前呵斥,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参军拖下去。

可他刚踏出半步,便又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个被“冒犯”的、本该勃然大怒的钦差大人,却只是微微侧过头,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袖口上那只紧紧攥着的手。

她的脸上,没有怒意,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半分惊讶。

那双总是清冷如霜的凤眸里,在无人看清的、晦暗不明的火光下,竟仿佛......漾开了一丝极淡的、无奈而纵容的笑意。

她非但没有甩开那只手,反而顺着那力道,微微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几乎称得上是温柔的声音,低声问了一句:

“手这般凉?”